程如梦从早上起就是到现在,已经很是疲惫,让人送来了热水洗漱一番,她的陪嫁婆子是张老爷安排的。两人相处了几日,还算投契。
婆子帮她擦头发时,低声道:“夫人,之前我听说您和齐家来往亲近,怎么今日您大喜,他们都没有上门呢?”
下人没有这么强的好奇心,就算心里疑惑,也不敢真的问出口。
程如梦的一颗心却提了起来。
张老爷知道她是寡妇,知道她和齐家来往密切,更多的,就不知了。
若他知道齐和辰是她儿子,后果不堪设想!
她从镜子里仔细辨认婆子的手脸,道:“这种人情往来,向来取其自愿。他们不愿意上门,我有什么法子?”
婆子追问:“看你们之前感情挺好,您和老爷的这门亲事还是齐夫人牵线搭桥。别人不来正常,她为何也不来?还有齐家,小齐公子的命还是您救的,只念着这情分,也不该不来啊。”
其实,程如梦没有猜错。婆子就是奉命来问话的。
张老爷之前在齐家有喜时送上过贺礼,眼瞅着自己有喜,却不见齐家上门还礼,这才让下人试着问一问,是不是程如梦和齐家闹翻了。
其实,张老爷私心里是想和齐家拉近关系的,毕竟齐家有位老秀才,读书人向来得人尊重。和其交好不会有错。
程如梦垂下眼眸:“感情都是会变的,他已经长大了,好久都不来探望。应该是生疏了吧。你别问了,大喜之日,别说这些晦气的事。”
她这会儿心里正难受呢。
还在花轿里,她就想着张老爷把婚事办得这么寒酸,若她提及,他应该多少会给点补偿。结果……他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办得妙极。看那样子,似乎还想要她夸上两句。
深夜里,张老爷醉醺醺回来,拉了她就往床上倒:“如梦,往后你帮我好好管家,明日我就让人把账本交给你。”
听到这话,程如梦白日的郁闷一扫而空。这正符合她预期,只有管着家中后宅,才能从其中拿些好处。
一夜旖旎,翌日早上,二人都起晚了。
程如梦还怕张老爷喝醉了不记得说过的话,正想着如何不着痕迹的提醒,就听张老爷吩咐道:“去把账本拿来。”
恰在此时,下人送来的饭菜,一人一碗粥,还有两碟咸菜。然后就……没了!
程如梦傻了眼,她当年没出嫁前过的才是这种日子。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朴素过了。
一碗粥没喝完,管事到了,捧着一大摞账本。程如梦含笑接过,翻开一瞧:白菜三斤一两,合计八文铜钱。
再往下一瞧,除了肉是几十文,其余都是几文。
程如梦:“……”她错了。
她真的错得离谱。
记得这么细,她能从中拿到什么好处?难道是把白菜多报一文?
想到此,程如梦只觉眼前一黑。
*
齐争鸣回家后,兴致不高,又想拿酒来喝。却有管事过来禀告:“老太爷有请。”
闻言,齐争鸣端着酒杯的手一顿。
老太爷已不过问府中事多年,唯一在乎的就是孙子读书。不过,他确实是个挺严厉的人。
齐争鸣放下酒杯,早才发现自己手脚僵直。
“蕙心都走了这么多天,还没消气吗?”老太爷苦口婆心:“你都是快当祖父的人,怎么还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无论如何,赶紧把人带回来。”
齐争鸣抹了一把脸:“我带不回来。”
老太爷怒斥:“废物!连媳妇都哄不好,要你何用?”
齐争鸣:“……”
21.被蒙骗的婆婆二十一老太爷……
老太爷年纪大了,牙都掉了几颗,说话漏风不说,还漏口水。
口水直接喷到了齐争鸣的脸上,他伸手抹去:“爹,蕙心她知道了和辰的身世,所以才这般生气。”
当年齐秀才怕孙子太晚出来后自己来不及教导,逼着儿子纳妾生子,后来夫妻俩收养了一个孩子,他自然是不满的,教导孩子费神,他缺的不是弟子,而是孙子!
还是儿子私底下跟他说,那就是嫡亲的孙子。他才满意。不过,这件事情父子俩人都知道,得瞒着柳蕙心。
在柳蕙心越来越能干之后,两人更是把这件事瞒得死死,连老太太都不知道。
老太爷默了下:“她是如何知道的?”
齐争鸣摇头:“好像突然就发现了,如梦的婚事就是她一力促成。后来又与我和离,无论我怎么劝,她都一去不回。似乎真的生了我的气了。”
“只要她还没嫁人,那肯定就是念着你的。”老太爷振振有词:“你长相好,又会读书,还有不少小姑娘心悦于你,你要对自己有信心。男人嘛,脸皮厚一点不要紧。”
言下之意,让他继续去求柳蕙心回心转意。
齐争鸣深以为然,他没想过娶别人,或者说,他如今的年纪,想要娶一个比柳蕙心更好的,没那么容易。
*
又是两日过去,齐争鸣本来也无事,得空就去柳妻子住的那条街上路口守着。
大部分的时候,他只站在路旁痴痴看着。
柳纭娘假装不知,直接路过。心里却明白,这个男人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她最近生意做得不错,整日都挺忙,这一日却有媒人找上门来。
听到管事禀告,柳纭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想上门帮她说亲的。
嫁人……对于柳纭娘来说,是挺久远的事了。
虽说她不太想嫁,可她议亲,应该能让齐争鸣难受。所以,柳纭娘当即就从媒人送来的那些人选中挑出了两位,准备相看。
她挑的都是年纪相仿长相不错的,特意约在了泰安酒楼。
关于夫妻俩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儿,暗地里议论的人不少。许多人都认为,柳蕙心早晚会回头,结果却发现她在和媒人接触,还跑去相看别的男子……本来不太在意两人吵闹的人都格外关注了几分。
外人都知道了,齐争鸣天天盯着她,自然也听说了此事。当即就炸了,顾不得想其他,直接冲到了泰安酒楼。
大堂中寻了一圈没看着人,齐争鸣才想起相看这种事不宜在众目睽睽之下,容易被人偷听。于是抓到一个伙计,问:“柳夫人呢?”
和离后,外人都称呼和离后的柳蕙心为柳夫人。
伙计不敢不说,伸手指了指楼上。齐争鸣瞬间奔了出去。见势不对,伙计立刻跑去找了管事。
柳纭娘对面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态度殷勤,一路都在说话,从来不冷场。
边上媒人偶尔插话,柳纭娘跑来相看,只是故意让齐争鸣难受,并没有想嫁人,正想着找机会去付了账。就当是请面前之人吃一顿饭……忽然有敲门声传来,她侧头,媒人起身开门。
“齐公子,你怎会在此?”
齐争鸣有些气喘,脸红脖子粗地吼:“蕙心,我不许你嫁人!”
语气霸道。
屋中瞬间落针可闻,桌前男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迟疑着道:“齐公子,若是没记错,你们俩已经和离了。柳姑娘还年轻,为自己找个归宿有何不对?”
媒人也不会那么不靠谱,找个有夫之妇与他相看。
“她只是暂时生我的气。”齐争鸣语气笃定:“以后肯定会原谅我的。”
男子噗嗤笑了:“齐公子,你当你自己是谁?做出那样的事,竟然还指望别人原谅,当柳姑娘没脾气么?”他侧头看向柳纭娘:“柳姑娘,你说呢?”
“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柳纭娘侧头看向齐争鸣:“你要是个男人,就别再来纠缠,看了你就烦。”
当着别的男人的面被这样说,齐争鸣只觉脸上发烧,恨不能落荒而逃。
他也确实逃了,临走前撂下话:“你别后悔!”
等人走了,屋子里气氛凝滞,饶是媒人长袖善舞,一时间也有些尴尬:“柳姑娘,这……”
柳纭娘失笑:“明明知道那是一坨粪,之前就被熏得半死。我又怎会回头?”眼看面前男子面色微松,她笑了笑:“不过,我如今没那么想嫁人。今日这顿饭我请,就当是赔罪。”
她当初挑人选时,特意挑了个家境一般的,为的就是请人家吃一顿饭当是谢礼。至于相看……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就算男子对她有些好感也有限。
再说了,也不能男子愿意娶,她就一定得答应嫁啊!不让人吃亏就是了。
年轻男子姓周,单名一个尉字,闻言挺失落:“姑娘是没看上我么?”
柳纭娘摇头失笑:“你该不会想说,一见面就对我非卿不娶吧?”
那也忒假了。
*
程如梦入门之后,很快就得知了张老爷的妾室。
拢共三位,年纪都是三十多岁,面上言笑晏晏,对她足够尊重,看不出有丝毫不妥当。
“都在此处了么?”程如梦随口问。
“还有俩妹妹。”说话的姨娘姓陈,当初是身不由己被人送来的。说实话,张家的日子不太好过。
程如梦脱口问:“她们为何不来?”
话问出口,才觉得这话有些多余。
她算是张府的主母,只要不是蠢到家,都会选择与她交好。至少,面上得过得去。这俩人不来,根本就没想和她好好相处。
陈姨娘沉默了下,试探着道:“两位妹妹许是身子有恙……”
程如梦颔首:“那就让她们安心养病。未养好前,不要出门吹风,免得加重了病情。”她心里憋着火,总得找地方发出来。
陈姨娘欲言又止,似乎想劝说,却又闭了嘴。
送走了几位姨娘,程如梦只觉浑身疲惫,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刚才她已经仔细看过,这三个姨娘身上的衣衫料子一般,首饰也少,脸上的脂粉都只是一般货色……连唇脂都是最便宜的,种种迹象,再一次让她明白,张老爷是个抠的。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相看,老实等在小院子里了。
22.被蒙骗的婆婆二十二事到如……
事到如今,再多的后悔也无用。
程如梦得空又去看账本,看得她头晕脑胀。再一打听,得知根本就没有人愿意采买。
采买这个活儿,无论搁谁家后院,那都是肥差。到了张家却不然,无论怎么买,多便宜的价钱,都会挨骂。
正头疼呢,张老爷从外头进来,见面就道:“如梦,你别为难满儿。”
程如梦放下账本,疑惑问:“满儿是谁?”
“是我的五姨娘。”张老爷走到她身边坐下:“她家中足有十几亩地,每年都会给我们送新稻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