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宁换上鞋子出了门,一路飞奔,专捡小道跑,半刻钟后已经到了林子边缘。
久违的草木清香传来,她深深呼吸一口气,寻着熟悉的路钻进了林子,找到了以前她养着的药材。
许久不来,药材叶片都发黄了,她急忙蹲下。
手心冒出一股清澈的水,滴滴落在叶片上。
叶片变得青翠,她心情正好,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问:“你在这里做甚?”
这一身不亚于平地惊雷,李秋宁身子一抖,回头看到是自己祖母,尴尬地扯出一抹笑:“奶,你怎么在这里?”
柳纭娘上下打量她:“这话也是我想问的。你应该在家里绣花才对,跑到这林子里来做甚?”她走上前,看到李秋宁面前的那株药材,皱眉问:“这青翠的草是什么?”
李秋宁想挡来着,没来得及。勉强笑道:“我也不知道,就看它长得好,想挖回去种。以后等我手艺好了,兴许能跟着绣。”
柳纭娘摇摇头:“这满山的花草树木,你能绣多少?要是让你娘知道你又跑出来偷懒,肯定又会骂你。赶紧回去吧!”
“哦。”李秋宁偷瞄了一眼地上的植株,起身离开。
柳纭娘则蹲了下来,一脸的兴致盎然。
走了几步的李秋宁一回头就看到祖母的神情,似乎想拔出那株药,她急忙道:“奶,你千万别给我动。”
柳纭娘“嗯”了一声:“你去吧!”
李秋宁很不放心。
这株药材是继山参之后品相最好的,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柳纭娘没有动那株药材,跟在她身后出了林子,又去看那几个小萝卜头。
李秋宁看到林子外明亮的天光,终于放下心来。
柳纭娘看她舒了口气,笑着道:“一会儿我去找个破木盆来把草给你挖回去。”
“别!”李秋宁方才说要把草搬回去,只是为自己蹲在娘处找的借口而已。药材是野生的,它长在这里,自有它的道理,贸贸然换了地方,万一养死了怎么办?
现如今的李秋宁还不敢冒这个险。话出口才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过着急。她勉强笑了笑:“我自己来挖。您平时也忙,不敢麻烦您。”
柳纭娘似笑非笑:“你回去之后,能出门再说吧!”
听到这一句,李秋宁脸上勉强的笑都挂不住了。
“奶,师父说了,不能一直坐着绣,会伤了眼睛的。我跟娘说过,她非说是我偷懒找的理由。”李秋宁一脸期待:“您能帮我解释一下么?”
柳纭娘摆了摆手:“我也不会绣花,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规矩。万一真的是你想偷懒呢?”她抬步往土里走,头也不回道:“你娘也不会听我的,这种事,最好是让你师父来说。”
听了这话,李秋宁心头更苦。
一般姑娘家拜师,除了拜师礼外,头一年绣的所有东西都会孝敬师父。简单来说,就是从师傅那里拿料子,绣完了交给师父查验,顺便指点。
名为指点,其实就是白做工。
李秋宁跟胡氏讲了这规矩,可胡氏觉得女儿天赋异禀,又觉得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就不该守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规矩,还是填饱肚子要紧。
一个不乖巧的徒弟,师父哪儿会费这些心神?
能够说服胡氏的人不多,夏桃子算是一位,想到此,李秋宁追了上来:“奶,你有所不知……”
柳纭娘打断她道:“我年纪大了,确实好多事不知道,咱们已经分家,你自己跟你爹娘商量吧。”
李秋宁:“……”
这是不愿意帮她!
她不甘心:“奶,您那么照顾几个弟弟,就帮我说几句话都不肯吗?”
柳纭娘冷哼一声:“我重男轻女,不想搭理你。”
李秋宁哑然,这话祖母是怎么知道的?
80.偏心婆婆十三村里有不少重……
村里有不少重男轻女的人。
李秋宁不是普通孩子,村里的事她也会关注。所以,她知道夏桃子和那些真正重男轻女的人比起来还差得远。会那样说,不过是想挑起母亲的怨气,早日分家。
“奶,你对姑姑那么好,明眼人都看得到,怎么会有人说你重男轻女?”李秋宁一脸疑惑:“这话是谁说的?”
柳纭娘瞅她一眼,转身走了。
李秋宁心里不安,但也不敢多留,胡氏如果从娘家回来发现她不在,往后只会盯得更紧。
今日有惊无险,李秋宁回家拿到绣线不久,胡氏就回来了,看到她老实坐在屋檐下,颇为欣慰:“这才乖嘛,你又不是三岁孩子,就算爹娘不在,也不能偷懒。一会儿娘给你煎鸡蛋。”
李秋宁低着头,没有接话。
胡氏不以为意,以为女儿是太过认真没空说话。
这么多人用一个厨房,根本就转不过身来。胡氏懒得和她们挤,早在几天前就请了娘家的弟弟过来搭了个灶在屋檐下。正煎蛋呢,听到外面此起彼伏的说笑声渐渐靠近。
声音都挺熟悉,其中有两个还是自己儿子。胡氏含笑看去,道:“娘,回来了?”
她对婆婆心情复杂得很。
婆婆一张嘴不饶人,脾气也怪,但她又对孙子特别好。胡氏心里明白,如果两个孩子跟着自己,不一定能长得这么好。所以,哪怕她心里对婆婆不满,面上也还过得去。
柳纭娘点了点头,让大的两个孩子去拿柴火,她自己进屋拿粮食准备熬粥。
两人的灶台离得不远,一直不说话也太尴尬了些。胡氏笑着问:“娘,那两个皮猴要是敢捣乱,你尽管揍。”
“他们都听话。”柳纭娘端了一碗白米出来,道:“倒是秋宁,既然拜了师,就该好好学绣花。抽着点空就往林子里跑,那么喜欢养花种草,就不该浪费银子。”
听着这话,胡氏脑中嗡的一声。
她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你又偷跑了?”
李秋宁也没想到祖母这么不讲究,直接当面戳穿,低下头道:“我在家里关了好多天,都要闷坏了。最近眼睛开始有重影,所以才跑了出去。又想去看看两个弟弟,这才去了林子边上。”
李秋义闻言,急忙道:“你可没有去看我。”
这些天他和弟弟跟着祖母过,日子充实又快乐,所以,在看到姐姐骗人时,他下意识就偏向了祖母。
柳纭娘唇角微勾:“秋义,点火。”
李秋义应了一声,埋头干活。
胡氏看着这样的儿子,心头有点堵。以前这小子可没这么听话。她总有种儿子被人抢走了的错觉。
不过,儿子的事可以缓一缓,她得好好找女儿理论。
没多久,屋中又传来了胡氏歇斯底里的大吼,别说李家院子,就是周围的邻居都惊动了。
胡氏还跑到了院子里嚎啕大哭。
妯娌二人上前去劝,胡氏听着,总觉得她们在嘲讽自己。干脆起身,跑去敲了婆婆的门。
柳纭娘没有把人拒之门外,道:“孩子想做的事,你越是拦,她越是犟。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她既然喜欢花草,你多买几个盆,把花草移回来就是。”
胡氏噎住:“能行么?”
拜师礼已经给了,退是不可能退的。只要能让女儿好好绣花,帮着栽几盆花草也不算什么大事。想到什么,她一脸为难:“那花盆那么贵,我哪买得起?”
话问出口,想到什么,她一拍大腿:“就拿家里的破盆子也一样。”
柳纭娘一脸不赞同:“花盆的事交给我,明天我去镇上买。”
胡氏讶然,不过,婆婆买回来给了女儿,那就是给了大房,这么好的事,她傻了才会拒绝。
翌日早上,柳纭娘当真去镇上买了花盆,确切地说,是拿!
她自己铺子里的杂货中就包含了花盆,百山镇挺穷的,几乎没有精美的花盆卖,但再穷的地方也有富人,所以,她特意进了些,卖得还不错。
白瓷花盆上勾勒着精美的花朵,柳纭娘拿回来三个,全都是一样的品相。
胡氏看到的一瞬间都惊呆了:“娘,这得多少银子?”
“一两。”柳纭娘嘱咐:“所以,千万要看好了,打坏一个,值不少粮食。”
胡氏恨不能把这花盆供起来:“太贵重了,弄几个粗瓷的就行了。”话是这么说,嘴角的笑容都咧到了耳根去。
杨氏嫉妒不已:“我也想种花。”
小杨氏生怕婆婆把自己落下:“娘,我也想种,听说山上有兰花,挖到极品的能值十多两银子呢。明儿我就上山去找。”
柳纭娘呵斥:“你们非要把我榨干才罢休吗?”
杨氏姐妹俩面面相觑。想想也是,婆婆身上就那么多银子,事实上,现在掏出来的已经超出了她们的预期……就算还有,也剩不了多少。
一时间,二人扼腕不已,早知道婆婆能掏出来银子,她们也想法子挤点出来。
后悔也已经晚了,二人不甘心。杨氏看着那花盆,真心想要:“娘,我们是三兄弟,刚好你买了三个……”
“想都别想。”柳纭娘打断道:“这是我买给秋宁的,谁也不许碰。以后她种了花,你们也给我小心点,别给人弄折了。”
这么贵的盆,她们哪里敢动?
柳纭娘换了身衣衫,对着一脸恍惚的李秋宁道:“走,我陪你进山去挖草。”
李秋宁做梦都想卖药材换银子,但家里的情形不容许她时常上山,把药材搬回来也是一个法子。当然了,得格外小心,千万不能搬死了
。
她手里有能让药材由黄变青的神物,想来应该能栽活。
这一回,胡氏没有拒绝,也没有非要跟着,只是嘱咐二人快些回来。
李秋宁这还是第一回光明正大的上山挖药,兴奋之余,还生出了点感动来。
“奶,谢谢你。”
柳纭娘轻笑一声:“你真心的?”
李秋宁解了困境,此时这声谢真的是诚意十足,颔首道:“真的。”
“你要记得这会儿感激我的心意。”柳纭娘意味深长:“千万要孝敬我。”别恨我才好。
李秋宁没有多想,先挖出了那株品相最好的药材。一边挖,她心头叹息,这些东西,还是养在林子里最好。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走到这一步。
三盆“花草”弄了近一个时,李秋宁格外小心。
柳纭娘帮她搬了一盆,到了院子后,再次嘱咐:“这盆可值钱了,往后你们可要好好看着,别让人搬走才好。”
李秋宁心下嗤笑,最值钱的压根就不是盆。
里面的药材随便一株都是好几两,那株大的,能值几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