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太低低一笑:“看来深得主子疼宠,倒是让你得意忘形了。”
“奴婢不敢!”文莺伏低脑袋,“奴婢从未忘记老太君的恩情,更不敢逾越婢子的本份……实在是沈南霜企图离间裴公子与小姐的感情,破坏裴穆两家大好婚亲。请老太君明察,切不可让她的奸计得逞!”
“离间感情?”穆老太扶上仙鹤手柄,幽幽吐出一口浊气,“你觉得裴家公子,与你家小姐真有感情?”
文莺猛地激灵:“裴公子与小姐自幼相识相惜,是沈南霜狡言诡辩横刀夺爱,裴公子受她蒙蔽才会误会小姐的!”
穆老太冷眼睨她:“你以为他是因何误会清清?”
“至、至少小姐对裴公子是有情的。”文莺不敢迎视,恳切地求:“老太君,小姐是您最疼爱的孙儿,您不能眼睁睁看她被逼退婚、从此声名落败啊……”
“行了,”穆老太接过简嬷嬷重新送上的新茶盏:“退不退婚这事还没个准头,你急什么。”
“说到底还是清清性子太冷,留不住人。”穆老太拨了拨茶叶,心事重重地将盏搁置,“沈南霜确实有点手段,不仅迷得裴家小儿神魂颠倒,如今还被她攀上侯爷的高枝。倘若真让侯爷收作女儿,指不准哪一天穆裴两家这桩婚亲换个人嫁,也未尝没有这个可能……”
文莺双眼瞠睁:“绝对不行!”
穆老太施施睇她一眼:“这话我说了都不算,你又算什么东西?”
文莺十指攥紧,紧咬牙根。
“既然清清有心护你,我会尽力做个保全。”穆老太往外眺去一眼,那个方向是泠然居:“清清此时正是最难过的时候,你既是她最贴心的丫鬟,回去好好陪她开导她,莫忘了自个的本份。”
文莺深知这已经是穆老太最大的宽容,她不可能要求再多,咬咬牙应声退下。
下人重新送来一串佛珠,穆老太捏在手心,抚着圆润的弧度慢慢转动起来。简嬷嬷从旁侍候,忍不住说:“文莺这丫头绝不是个本份的性子,您将她放在二小姐身边,会不会太冒险了?”
穆老太神情自若:“凭个小丫鬟,翻不出什么风浪。”
简嬷嬷忧心道:“依老奴看这丫头私心太过,二小姐过于温驯,恐怕治不住她。”
“有私心好,有私心才会懂得拼命去争。”穆老太目光精烁,老神在在地笑:“我倒要看她能不能争出个头,她若真有这个本事,我还得好好嘉奖她。”
第27章
细碎的低泣慢慢停息,等到赵弈的手被一双柔荑带下来,穆清清的眼眶除了泛红的痕迹,眼里已经没有了脆弱到令人心碎的泪光。
他的手心被塞入一条雪色的手帕,手帕上的彩绣蝴蝶蹭过指腹,赵弈五指收拢,不太舍得揩去残留指尖的温热悸动:“心情好点了吗?”
穆清清点点脑袋,手指轻轻触摸眼尾,那里还残存着发烫的余韵:“我是不是太失礼了?”
“这个问题重要吗?”赵弈慢施施把手收回,控制住想去触碰的冲动:“反正都已经哭了,何不干脆豁出去大哭一场?”
说到这里,他摁着脾气小心确认:“你真的哭够了?”
“哭够了。”虽然情绪尚未恢复,可穆清清本不是会表露脆弱的人,况且她已从哭泣的过程中找到纾解的突破口,这次她是真的不想哭了。
赵弈眉宇蹙拢,像是不太满意这个答复,又为这个答复松一口气:“哭够了就吸取教训吧,没必要活活气哭自己。”
穆清清被这个形容呆住了:“我不是因为生气……”
“可我生气。”赵弈冷着脸的时候,颇是盛气凌人,“裴成绎先负于你,你怎么不把他破骂一通?沈南霜编造构陷,你怎不让她拿出证据?还有——”
还有那些不知所谓的家人。
估且不提叶氏那个只顾自己的疯婆子,但凡穆老太有点良心,就不该把从小养在身边的孙女当成与儿媳斗争的棋子、敛揽权欲的工具。
而若不是在皇后行宫受他敲打,还被他紧紧跟进侯府来,只怕广恩侯一回来就能猪油蒙了心,如裴成绎那般被沈南霜那妖妇耍得团团转。
赵弈眼底闪过一抹戾光。
今朝穆老太派人去请沈南霜,沈南霜表面应下,转头立刻派人送信裴成绎。若非如此,裴成绎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反应过来并及时赶到广恩侯府。
沈南霜派去的人把信送给裴成绎后,转头带着另一封信直奔宫门。可惜广恩侯身在皇宫大内,等闲人士进不去,送信人不得不把信送到了广恩侯的随从手中。
只不过这封信很快就落到了赵弈手里。
若不是他派人暗中盯梢沈南霜一举一动,只怕轻易发现不了,现在的沈南霜有问题。
穆清清愣愣地看着他:“连你也讨厌我了吗?”
“我——”赵弈微张着嘴,辗转喉间的话语硬生生拗了回来,闷声道:“真要是讨厌的话,我就不会来找你。”
穆清清流转的眸光闪现,渐渐由黯转明。
要不是对她说不出重话,赵弈想说的话可太多了。然而隐忍已久的某些话迟迟说不出口,赵弈暗磨后牙槽,穆清清只当他是不忍心训斥自己:“我好像每次最窘迫的时候,都被你发现了。”
赵弈默声。
在她忍受不住脚踝疼痛的时候,在她胆怯不敢唤停太子的那一瞬,还有这次无法掩饰情绪的崩溃痛哭。穆清清迷惘地垂下目光:“我可能以后都没有办法在你面前坚强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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