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哪个给他泼了一头凉水,忽然睁开眼来,然后哭着骂姜德生。
那几个差人在他家房前屋后转,见着确实没什么值钱的了,可又不能空着手回去交代,于是便朝族长大爷道:“您老太公既然是当家人,那么当要做这个主了,且我们几个弟兄一年苦到头,不过得了几个茶水钱,家眷都养不活,便是有,也没道理给他填了这么大的缺口。”
不管自己要银子,族长大爷都是能平心气和的,可是说到要银子,他那气血一下就升高了:“几位差爷,今年一场冰雹,粮食生生砸去了大半,乡里人家,哪里还有余钱哦。”
“你们不是连学堂都能办么?既有那银子,快些拿出来,少要误我们回去交差。”一个差人见好言他不听,便恶声喊道。
族里的叔公忙解释,这先生是不要钱的,是族长干女儿的未婚夫婿。
村里人又忙作证,还拉了孟茯出来。
孟茯还能如何,只能做了这伪证。
只是这伪证一作,以后族里只怕真不给沈先生供奉了。
这时候,那姜德生的媳妇吴翠兰忽然指着孟茯道:“她有银子。”
孟茯听罢,好笑不已:“有银子的人多了去,凭什么要给他补上?他是叫我一声娘还是喊我一声奶奶了?”
她话音才落,忽然发现有人捶打撕咬自己,低头一看是姜德生的儿子姜小宝,跟疯狗一般,命令道;“你给银子,快点给银子!”
萱儿就在孟茯跟前,矮了姜小宝的她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姜小宝退滚开,“疯狗,疯狗!不许咬我阿娘!”
孟茯顾不得腿上被咬疼的地方,拉着萱儿躲到自己身后来,见姜小宝还要扑上来,便一脚踹去。
那吴翠兰看了,要扑过来厮打她,嘴里骂着竟是些难听的话,丧门星出现得最多。
族长大爷见不像话,喊人拉了这母子拉开。
几个差人看来,不知所以,以为孟茯是犯人姜德生的谁,忙问。
听了孟茯这曲折离奇的身份,又晓得她手里的银子是本县今年新上榜的李进士李大人给的,而且还是亲自来她家里给的,如何敢要?
便一把扯着吴翠兰的头发拉她到一旁去,“什么东西,那银子是李大人给的,那犯人敢用,不怕折了他的寿?”
族长大爷本有些意动,想让孟茯出了这银子,平息这场官司,没曾想人家差爷还不敢要,怕得罪了李大人。
一时是急得是满头大汗。
正当时,院子里挤来了不少孩童。
原来是下学了,沈先生也过来了,见大家一筹莫展,公中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给姜德生赔牛主人家,这些个族长叔公们也不想掏腰包凑钱。
差爷也催得紧,便走过去同族长大爷建议道:“你们怕是不晓得,这族里长辈犯了官司,以后同族的孩子若是想参加科举,若是无人提也就罢了,若是叫人提起,只怕会影响孩子们的将来。”
族长大爷的小孙子正在学堂里念书,他觉得小孙子聪明,将来指不定跟那红枫叶桥边的李进士一样出息。
所以听到这话,越发着急了,急忙朝沈先生看去,“果然如此?”
沈先生还没应他,方才大声说话的官差就道:“这位相公说的正是。”撇着这满院刚放学的孩童,“所以老太公快些做个决断,快些多拿银子赔人家,求人家销了案子,莫要留底,以免耽误了孩子们的将来。”
族长大爷问:“那总共要多少才能销案?”
差爷笑道:“这个我们哪里晓得,看那被遭火灾的主人家是如何想的,也不多,就几户人家而已,大不了多赔他们一些银子。”
族长大爷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个小辈忙伸手去扶着,拉了个板凳来给他坐着。
“孽障!孽障啊!”族长大爷浑身发抖,手险些握不住拐杖。
这时候一个姜家子弟忽然道:“公中的银子也是大家的血汗钱,那是拿去孝敬祖宗的,怎么能给他们这种败类用了?”
然后又小声嘀咕:“若给他赔钱,我是第一个不答应。”
随即有人附和。“我也不答应,我们辛辛苦苦顶着烈日在城里给人做工,稍微慢些便叫人家拿鞭子来捶打,他倒是好,吃肉喝酒,不做一份伙计,如今惹了事儿还要我们来擦屁股。”
一个二个开了口,那不满的便更多起来。
姜癞子躺在床上直挺挺的,动不得,就在那里破口大骂。
先是骂自己的不孝子,随后听到同族人们的话,不愿意管他家儿子的死活,也就骂起外面的同族人们。
这还了得,直接激起了群愤,乱哄哄的人群里,不晓得哪个喊将他们逐出姜家。
族长大爷一听,好主意啊!左右他们也不能给姜家一分好处,还要来攀连族人,但也不好一口答应,只看朝几个叔公。
孟茯听罢,也觉得老天助她,忽然也不觉得腿上被咬到的地方疼了。
几个叔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吱声,但表情说明了一切。
族长大爷喊了儿子来扶着,“正好几位差爷也在,索性帮我们做个见证。”
这几个衙差莫名其妙就做了这见证,见证姜癞子一家被逐出去。
当即沈先生就主动帮忙执笔,写了交给这些个官差,族长大爷又喊了一个靠谱的人跟着去,确认这姜癞子一家的户头迁出他们村子。
至于那哪里要收留他们,那是他们自家的事儿。
官差见着姜癞子一家被逐出姜家,赶出村子,是要不到钱了,只接了那几个跑腿的辛苦费,回了县里去。
不过因为姜癞子现在病在床上,念着旧情,也没叫他们马上搬走,只容了半个月。
而第三日,孟茯就拿到了户头。
瞬间觉得浑身轻松,头顶上那一直压着自己喘不过气来的乌云总算是没了。
“你想如何谢我?”沈先生见她高兴,便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