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钧当即想接过,可晋王递出的手却一顿,转而收回一些,忽而明眸含笑地问他:“孤要是不给,裴大人当如何?”
裴钧气息一滞,伸出的手还未收回,却几乎立时感到后颈拔起的丝丝冷意,面上又早已笑出来:“嗐,还能如何?臣不过是提头回京面圣,苦只苦了王爷您,怕是要另寻京兆少尹了。”
晋王闻言便低声笑起来,不一会儿,裴钧只觉指尖稍稍一暖,三枚虎符已尽数放在他手心里。
“臣谢王爷交付所托。”裴钧即刻又要跪下行礼,可这一礼,又被晋王抬手给扶住了。
晋王放开他手肘,拍拍他胳膊,沉默一时方道:“能交给裴大人,孤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其后大军稍整四日,再度起行回京,漫漫长队中裴钧在头,晋王在尾,偶或在城镇休整时一起吃喝,却不相常见,直至次年一月末到达京城,才算战事真正了结。
裴钧记得,那时在京郊十里驿站,入京之前还是个黄昏,晋王曾坐在高头大马上问过他一个问题:
“裴大人,他们说你是奸臣,你不怕吗?”
那时他笑嘻嘻地答了晋王爷:“若一国上下唯有奸臣可明目张胆为朝廷纳财、替君分忧,那便是个奸臣,臣也做得值当了。”
他说完,转而又向晋王玩笑:“晋王爷,他们都说您是反贼,您又怕么?”
晋王的身影轻轻颠簸在马背上,夕阳中,侧脸笑睨了裴钧一眼,摇头叹了口气,只抬手往前方一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们到了。”
那时暮色余晖下,裴钧顺往晋王手指处望去,只见一片城楼巍峨遥立,城门上斗大的“京城”二字红得好似谁人的血,恍如一张通天道士的捉鬼画符贴在了这一处锦绣成堆的城池上,张狂又静默地,也不知究竟封印了什么。
……
“大人,京兆司到了!”
裴钧被轿夫一叫拖回了神,撩帘子一看外头,见京兆司确已在前。
他走下轿子入了部院,眼见往来陈设皆似前世,分文不改,绕过前庭走到堂上,又见正堂高台上坐着个分外眼熟的藏青色人影,正提看着一本文折,玉冠乌发、神容安宁,见他来了,还未及说一声早,却先玉拳半握,启指向他勾了勾:
“裴大人,听说薛太傅的新政谏言,今早会在内阁票拟,此事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