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伸出铐了铁索的双手,向侧旁呆立在泰王身边的大理寺卿扬了扬,慵然道:“既然我已不是嫌犯,便劳驾替我摘了这铁铐罢。诸位王爷,诸位大人,眼下晋王爷新故,礼部尚需即刻赶备亲王丧制,没了冯己如帮衬,我还得亲自去部院做事儿,替晋王爷量体定棺呢。诸位若不先放了我,这公事一拖,拖过了王爷下葬、行法的吉时,可就更是万万不好了。”
泰王一听这话,眉目间悲恨又起,赤眼看向裴钧道:“此事不定是你这奸人设计,好将我王弟与蔡氏一石二鸟!待查明之前,你休想如此轻易脱逃!”
“王爷容禀,此事臣自认从未做过,问心无愧,也根本无需逃窜。”裴钧负拳作揖,恳切道,“今日出了大理寺去,臣敢保证,绝不存一丝一毫脱逃之心。若他日蔡大人洗清嫌疑,这毒杀皇亲之罪又落到臣的头上,臣必然静候王爷垂询,任凭王爷论处。”
这话说得笃定而坦荡,全然没有一丝顾虑,不免叫泰王敛眉打量他,又打量了一番自方才起便没有说话的蔡延。
思虑片刻后,泰王再看了一眼手中白纸黑字的通关文牒,叹了口气,沉沉闭目,忽而抬手拭去眼下的泪道:
“罢了……罢了。便先放了这裴钧。”
薛太傅即道:“王爷,这——”
泰王打断他:“晋王已去,眼下此案确如诸君所见,绝非朝夕可破。查案固然要紧,可安葬王弟……也一样要紧。如今礼部的侍郎舞弊入狱,若判不了裴钧有罪,又久久押着裴钧不放,便是叫礼部上下更没了人管,事务拖沓起来,是要让王弟……连走都走不安生。如此,倒不如允准这裴钧先备办开去,将王弟葬下……再,再作……”
一时他哽咽起来,引几位王爷叹息相劝。裴钧也借机跪下,颇诚意道:“谢王爷洪恩,臣定一步不离,替晋王爷打点好事务,亦时时待命,以备协同大理寺侦破此——”
“你最好是。”泰王不想听他冠冕堂皇,径直打断他抬手一挥,示意差役放了裴钧。
大理寺卿见亲王令下,座上的蔡延也未加阻止,便只好吩咐差役给裴钧解开镣铐。
这时世宗阁数位亲王低声论过几句,泰王又向内阁诸官道:“此案令皇亲殒命,朝野震惊,绝不可草率收场。既这文牒之证,白纸黑字直指签发之人蔡沨,那内阁便即刻庭寄地方,勒令缉拿蔡沨归案罢。”
说着,他与一座皇亲起了身来,看过蔡延一眼,低沉却威严道:“只望蔡太师此番,再莫寻人替儿子消灾了。”
这一语既是告诫蔡沨此案必要从严,又是影射蔡飏舞弊一案不清不楚,令蔡延立在堂上闻言,几不可见地微微一晃,见世宗阁一众人等已起身要入宫商议晋王之死,便只能低声与在场诸官一同恭送他们离去。
裴钧遥遥睨了蔡延一眼,由差役脱下镣铐,擦了把手背破皮的血,忽而逮住一旁的张三,就大步往大理寺外走去。
张三心绪复杂,此时勉力要挣开他手,却只觉捏着他胳膊的力道出奇大,片刻已把他拽到了前庭。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沉喝:“裴子羽,你放开他!”
裴钧回头,竟是张岭正疾步追出,不禁眉一挑,笑一声:“张大人方才一言不发、作壁上观,眼下倒是能发号施令了。”
张岭不想同他纠缠,只冷脸立在石阶上再说一次:“你放开张三,不要将他牵扯进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