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路上车少,一路畅通无阻。原本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缩减到不到两个小时。
司机从中央后视镜看只是静静看着临街那栋住宅楼的晏停,安静少许,忍不住轻声开口道,“想她就跟她打个电话,这么晚又大老远跑到这里,女孩子见你也会高兴的。”
晏停听着司机的话,踌躇着。
他一向不愿打搅她跟她家里人相处的时间,因为知道那是她成为如今一个爱笑温暖的女孩子的根本。
凌晨一点半,香樟书苑仍有很多家亮着灯。
但他最熟悉的那家灯却是暗着的。
晏停低眉看手机屏幕上的应棉朵照片,指腹轻轻蹭过她晶亮璀璨的那双笑眼。
她已经睡着了。他不能去打扰她。
须臾,他仰头靠上椅背,阂上眼。
想着没关系,能这样离她近些已经很好了。
似梦似醒间,他幻想着那些能把她抱在怀里的夜晚。柔软,温暖,和胸口那轻微又清晰的呼吸声。
……
梦里头,也有个留着刘海的女孩子。只是她一头黑发又长又直,跟朵朵微卷的发尾不甚相同。
山林里,入眼都是深深浅浅的绿和不知姓名的花,她一身浅色连衣裙,背着他脚步轻盈的往前走着。时不时伸手碰碰路过的杂草枝叶,偶尔会从花叶间飞起几只鸟雀和蝴蝶,轻灵笑声回荡在山林间。
晏停的脚步跟着她走她停,片刻后,却陡然见她驻足,回头朝自己望过来。
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
看着他的目光里有和父亲看向他时一样的悲伤。
女孩子的身影被从林间升起的日头照的发虚,越来越虚。
直到眼前所有景象转为一片幻白……
他想追上去,双脚却像是灌了铅一样,难以举步。
对不起。
他看着她消失前自脸上流下来的眼泪,嘴唇蠕动。
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心脏一阵一阵的绞痛,让他喘不过气来。
远处似乎有谁在叫他的名字,听不真切。
灵魂像从身体里抽离,飘在半空中。
他看着自己一脸痛苦揪着胸口,慢慢由站到跪,最后匍伏在地一动不再动。
……
“停停——”
是谁,谁在叫我。
“停停——”
“停停——”
“停停——”
朦胧间,似乎有团红色身影从远处飞奔而来。
“停停——”
是朵朵吗?
她最喜欢穿红色的衣裳。
晏停想走近些,看清楚那个女孩子是谁,却被个陌生的手从旁拽着往反方向走。
他挣脱不开。
“停停——”
那声音还在继续,黏着几分他错认不了的哭腔。
她哭了。朵朵在哭。
晏停猛地挣开紧箍着他的手——
紧握着手机的手,因为失重从腿上滑落,惊醒了晏停。
他瞪大眼睛看着车里一片晦暗大口大口的吸气,前头原本见他休息也趁机浅眠的司机被晏停的动静吓醒。
他知道晏停的病症,也被徐月白亲自看着从晏家家庭医生那里学了最基础的心脏病患者犯病时的急救知识。
车里有备用的药,司机拿了药从旁捞了瓶水直接推门下车。被车外凛冽的夜风冻了个激灵,人倒是更清醒了。
他速度极快地开了后车门,先倒出来两粒药喂给晏停,看他咽下,才帮他把衬衫挨着领口的两粒扣子给解开。
晏停仰靠在椅背上沉沉喘着气,半晌,他睁眼看立在车门边给自己挡着夜里寒风的司机摆了下手,示意他没事了。
司机够到前座中央放着的纸抽,抽了两张想给他擦额头上的汗,被恢复意识的晏停偏头闪过。
司机知道他不喜欢人碰,也没说什么,只是把手里的纸递给他,看他自己勉强抬臂把额头上的细汗擦了,才低声问他是不是做噩梦了。
晏停不欲多谈,冷淡“嗯”了声。
司机是个好脾气的,想开口宽慰他几句,却被身后一道略带些熟悉的温润声音打断。
“山医生?”
司机看眼从山诣青身旁驶远的计程车,有些意外的招呼一声,“您这是…”
“下午有个手术,病人刚脱险。”
山诣青简单解释,看闻声从车上下来的晏停,“这么晚了,你们怎么在这?”
说完注意到他瘆白的脸色,皱眉大跨两步过去,握他手腕。心里默着他心跳,又看他,“怎么回事?”
晏停轻抿了下唇,低眉躲开山诣青看过来的目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做了个噩梦。”他嘶哑着声音解释。
山诣青轻轻叹气,抬手在他肩膀上轻拍了拍,问,“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到楼上去?”
“路过。”晏停看他眼回道。
“……”
山诣青自然不会信这个,偏头越过他肩膀看他身后的司机,后者给他比了2。
意思是过来已经两个小时了。
山诣青看腕表,03:14。
这是凌晨一点就到了。
“去楼上休息会儿吧。”山诣青说。
晏停迟疑看他眼,还是摇了摇头。他对着他轻颔首示意,转身准备回车上离开,被山诣青叫住。
“上去吧,”山诣青声音叹息着,“上去看看朵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