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刻开始,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就一直萦绕在蒋赟鼻尖,他闭上眼睛,心想,这是章翎的味道。
这一晚的年夜饭特别丰盛,是杨磊和茅医生主厨,章知诚打下手。蒋赟吃惯章老师的手艺,这次吃到章翎舅舅做的菜,才知道每户人家烧菜口味都有区别,一样的是,都很好吃!
吃年夜饭时,蒋赟接到李照香的电话,离开餐桌去阳台接。
李照香已经知道蒋赟会去章翎家过年,问:“崽啊,你去小妹家吃年夜饭了吗?”
蒋赟说:“去了,正在吃,还没吃完呢。”
他看着眼前的江景,高层阳台寒风彻骨,吹乱了他的头发。
李照香说:“奶奶刚吃过年夜饭,就想着给你打个电话,你一个人要乖乖的啊,好好上学,别惦记奶奶,奶奶好着呢……”
她唠唠叨叨地说着,蒋赟一直趴在栏杆上,安静地听。
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章翎捧着一杯热饮,也趴在栏杆上往远处看。
江对面升起一朵烟花,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绚烂的烟花照亮夜空,也照亮男孩女孩稚嫩的脸庞。
李照香终于说完了,蒋赟说:“奶奶,我会乖乖的,你放心吧。”
他挂掉电话,转头看章翎,她正喝下一口热饮,弯着眼睛看他:“说完了?饺子出锅了,进屋吃饺子吧。”
蒋赟也笑:“嗯。”
这个春节,蒋赟过得一点也不孤单,他和草花见过一面,其余时间都被章知诚叫到家里吃饭,和章翎一起看电视、做作业。
章老师说杨医生过年要上班,蒋赟来了,家里可以热闹些,他还能多做些菜。
章翎会缠着蒋赟打打闹闹,蒋赟有时候被她缠得受不了,就躲去厨房帮章知诚干活。他甚至还帮章老师搞大扫除,扫地、拖地、擦桌子……爬高爬低干得不亦乐乎,弄得章翎天天被章知诚批评:“你看看人家蒋赟!”
章翎噘嘴:“我已经不是你的宝贝女儿了吗?”
章知诚:“……”
蒋赟就来拉他:“叔,算了算了,我一个人干活就行,章翎笨手笨脚的,就会帮倒忙。”
章翎气得去打他:“你才笨手笨脚呢!”
有一天,章老师和杨医生的高中同学来家里聚会,刚巧蒋赟也在,那些人好奇地问,这帅小伙是谁?杨晔揽着蒋赟的肩,骄傲地说:“我干儿子!”
蒋赟差点哭出来,真的,一点也不夸张,他差点哭出来。
——
二月中旬寒假结束,高中生们迎来新学期,高三生进入高考前最后的冲刺阶段。
高二(1)班进行座位调整,蒋赟从第四排换到第五排,同桌变为郭骏骁。两个男孩因为文艺汇演混熟许多,坐在一起并不会感到生分。
梨子和邱远峰被分开了,章翎也不再是蒋赟的前座,被换到隔壁大组第四排,同桌居然是吴炫宇。
蒋赟觉得好笑,兜兜转转一年半,仿佛一切回到原点,小吴学霸终于和章翎成为同桌。
蒋赟并未感到失落,依旧每晚骑车送章翎回家。
天气一天比一天回暖,漫长的冬季即将结束,等到三月,春暖花开,就是蒋赟十七岁的生日。
章翎手臂环着他的腰,有些遗憾地说:“今年你生日是周一,和我去年一样,不能吃蛋糕啦。”
蒋赟浑不在意:“没事儿,我本来就不过生日。”
章翎问:“你想要什么礼物?”
蒋赟说:“不用礼物了,我现在什么都不缺。”
章翎最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她想给蒋赟买双鞋,他穿的都是别人给的二手鞋,她偷偷看过他鞋子的尺码,居然从40码到42码不等,她都搞不清他到底是穿几码的鞋。
蒋赟把章翎送回家后,独自骑车回袁家村。
停好车后,他往屋里走,突然听到厨房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哭泣声。
蒋赟好奇地走过去,发现是贾小蝶坐在餐桌边抹眼泪,他问:“小蝶姐,你怎么了?”
贾小蝶抬头看他,呜咽着说:“你听说了吗?袁家村要拆迁了,于晖已经去和拆迁办面谈过,好像都签下协议了。”
袁家村要拆迁——这个传了小半年的消息,终于在年后尘埃落定。
于晖和其他房东们陆续去与拆迁办面谈,商量拆迁补偿办法,有人拿钱,有人拿房,还有些钉子户狮子大开口,不停地与对方扯皮,妄想通过拆迁一夜暴富,能拥有数千万身家。
于晖排着队找租户沟通,拆迁办给的搬迁截止日期是五月底,还有三个月,于晖很大方地把租期截止到二月底,多出的房租悉数退给大家,让租户们免费住三个月,在这期间自行去寻找别的落脚点。
蒋赟感到略微的迷茫,不知道自己能住到哪里去,好在高三开学就要住校,他决定到时候不再租房,只要把六月到八月间的住宿问题解决即可。
他从小到大搬过无数次家,在于晖这儿住满两年,算是久的了。搬家的事并不急迫,蒋赟就没对章翎说。
他很享受如今平静的生活,原来的他对未来并无规划,现在已经有了明晰目标——好好学习,努力提高成绩,高考时争取考北航,考不上就考北京其他的学校,无论如何,他要和章翎一起去北京。
然而,就像袁家村说拆就拆,奶奶说病就病,翟丽说出现就出现一样,蒋赟心中的平静生活似乎都只是表象,底下其实流淌着无数危机四伏的暗河。
就像一个彩虹泡泡,手指一戳,泡泡就碎了。
二月下旬的一天晚上,蒋赟回到袁家村,正要开锁进屋时,后背突然发凉,他猛地转过身来,就看到黑暗中的墙上倚着一个人,还有一点火光。
他大喝出声:“谁?!”
“是我。”那人从阴影中慢慢走出来,双手插兜,嘴里叼着一根烟,竟是许久不见的赵楠。
蒋赟顿时警惕起来,看看周围,问:“师兄?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