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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早晨,他在闹铃声中醒过来。
即使表现差强人意,他也从未迟到早退过,要求的练习他一样不落,尽力完成。然而自律并没有太多的效果,在这个世界,能力与天赋,远远超过任何後天的努力。A、B、C、D、E、F和最高阶S,这些等级代表的意义,便是刻印在基因里的不平等性,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人人就决定了价值。
更何况,大部份精神训练课程他都不用参与。
不用,且不能。
在刚进圣所训练营的第五天,他坐在休息室内,看着屏幕上在虚拟空间里做五感封闭训练的队友们,心里忽然窜出一股冲动。那是难以形容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耳边怂恿着他:试试看吧?试试看,你也做得到。
於是他闭上眼,试图强化听觉。
吱──嘎!!!!!!!!
霎时间,头痛欲裂,一阵锐利的刮搔声往他的耳膜疯狂撞击。与此同时,尖叫声、摩擦声、哭声、笑声种种所有的声音轰地在脑中炸开。
咚咚,咚咚……
他奋力张开眼,眼前却一片模糊,抹了一把,鲜红的刺眼。不止眼睛,耳朵鼻子所有有洞的地方,都在汨汨的往外流着血。
咚咚,咚咚……
他後知後觉意识到,这是他血管跳动的声音。
那一天,他被紧急送往塔中的医护室,里头值班的B级向导替他补了个遮罩,确认不会陷入神游後,随即将他送回宿舍。
那也是他第一次在男人的脸上,看到那样痛苦哀伤的神情。
没有责备,没有询问,对方沉默的坐在床边,双手覆上他垂在身旁的手背。明明只是虚拟影像,他却感觉到有泪水滴落在他的脸上。
……原来有人会为我伤心难过。
一时之间,比起领域中膨胀的钝痛,胸口竟疼痛异常,他又想笑又想哭。
为什麽要动用精神力?明明出院时医师再三嘱咐,他的精神屏障碎裂的一塌糊涂,离长夜不过一步之遥,甚至让塔派出珍贵的向导,每晚每晚远程替他疗伤。
他不是有意找死,而是踩在钢索上,不张手维持平衡,也不主动跳下去,摇摇欲坠,等着解脱。
……对不起。
他小声道着歉,声音沙哑又乾涩,他猜测对方大概知道了……知道他内心那一小块隐秘至极的厌世。
自从那次之後,他再也不敢随意动用精神力,临时的遮罩被男人尽数剥去,一点不留。「我补的会更好。」对方一边说,一边将触手探进他的脑袋,语气隐隐含着骄傲。有了对比,他才察觉到,对方织起的网的确更好更坚实,完美契合他的屏障,几乎看不出修补痕迹。
相较之下,医护室向导缝补的,就如同在茶杯上随便加个盖子挡着,下回再遇上精神攻击,依然脆弱无比,一掀就开。
他们之间适配的过分,连名字都是一对──启川和拂风,根本是天作之合。他半开玩笑的说出来,本想着逗弄对方,瞧瞧对方羞窘的样子。
没有想到,男人沉默了一下,忽然抬头一笑。
「你知道……适配性越高,做爱时也越爽吗?」
「什麽?」
他呆了呆。
「像我们这样的『天作之合』,据说结合的时候,舒服的程度是我用精神力触摸你时的5倍。」
5倍?他回想了下那般滋味,已经很刺激了,5倍的话该有多──他的脸登时红了起来,转头不敢再看,耳根处也泛着粉色。
「想跟我做爱?」
向导却不放过他,双手撑着床向前逼近。
「我……」他张口结舌,最後只是摇摇头,「我想抱抱你。」背部抵着床头,他抓着熊宝宝的手,朝对方挥了挥。「你能来看我吗?我想摸摸你……嗯,不是那个摸,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握个手,想碰碰你。」
「……」
这次换拂风沉默了。
「对不起。」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太忙了,没办法出塔──」
「那我可以去找你吗?不会打扰你的,就五分钟……不,三分钟,我就是想当面看你一眼,就一眼。」
他捏着虚影的手腕,撒娇似的:「可以吗?」
「……」男人摸了摸他的脸颊,弯起眼睛:「等你屏障都修复好了再说,好吗?」
「好。」
他很高兴,却又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对於精神力的感知十分薄弱,但对方既然住在塔里,看起来又十分忙碌,他隐约有个猜测,这人是A级以上的向导。至於自己,医院开出的诊断单上头写着『原C级哨兵』……C级,中间偏下的基因,难怪出个任务就受了重伤,半死不活。
幸好塔没有放弃他。一般而言,只有A级及以上的哨兵受伤後能获得与其适配性高的向导修补屏障。A级以下,都是到医护室,由值班向导随意缝补遮罩。
以他受损的程度,没有拂风的照料,遮罩很快会再次碎裂,像一戳就破的泡泡
', ' ')(',再也无法抵挡任何来自外界的讯息。直到某部分感知变得强势,强势到他被迫专注在那部分感知上,模糊其他目标。一旦陷入这般境地,理论上,肉体仍然活着,意识却再也无法被唤醒。
在塔中,百分之97的哨兵没有和向导接触的资格,结合热时,也是依靠政府统一发放、富含向导信息素的小白片捱过去。
他伤得太重,别说结合热,连精神体都召唤不出来。因为失去记忆,他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图景里是什麽动物,诊断单上只敷衍的写着『水族』。
金鱼?鲤鱼?小丑鱼?
他想像不出来。而拂风……拂风说,是他见过最可爱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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