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眼睛,努力数了许久的羊,还是十分清醒,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窸窸窣窣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洞外,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
秘境的夜空,和外面不太一样,是一种近乎妖异的深邃蓝色,既没有月亮,也没有半颗星子,看起来十分苍凉。
秋雨桐坐在大石头上,呆呆地望着夜空,想着谢晚亭方才说的那些话,想着翠微寒潭,想着天照云海,想着清衡仙尊,想着那只魔物,胸口莫名其妙有些发闷,好像被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压住了,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忍不住按了按胸口,肩膀上却忽然微微一沉。秋雨桐眨了眨眼睛,转过头去:“霄儿?你怎么也起来了?”
陆霄仔细地给他披上外袍,又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睡不着。”
“哦。”秋雨桐点了点头,也没有追问。年轻人嘛,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心事,不好多问的。
两人肩并肩地坐着,安安静静地望着深蓝色的夜空,谁也没有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秋雨桐的睫毛慢慢往下垂去,头也开始像小鸡啄米一般,一点一点的。
陆霄垂眸望着他,而后轻轻握住对方肩膀,小心翼翼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让对方斜靠在自己大腿上,整个人蜷在自己怀里,就像小时候这个人抱着自己一样。
秋雨桐迷迷糊糊中,隐约觉得这姿势有点怪怪的,但睡意如同潮水一般漫漫涌来,他也懒得去想那么多了,十分没出息地往背后的热源靠了过去,还舒服地蹭了蹭,又换了个姿势窝着。
陆霄把人揽在怀中,又忍不住低下头,把脸埋在对方浓黑的长发之中,轻嗅着那股雪地冷香,终于略略安心了一些。
这些天,他实在过得很艰难。刚刚进入秘境的时候,那头巨蜥的血腥气息,沿着枯枝疯狂地涌进他的体内,后来,那只小小的金丝雪鼠,那一点点气息。他也没有放过……再到后来,秘境的天地之间,那些无处不在的细微气息……他根本没法控制,那些气息仿佛活物一般,丝丝缕缕地涌入他的身体。他想要抗拒,可又忍不住贪婪地吸收着,那种力量感,那种控制感,那种嗜血感……仿佛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得到一切,他想要的一切。
他不知道这些气息到底是什么,他从来没有感受过所谓的灵力,所以也无从比较,但是理智告诉他,这或许就是所谓的……魔气。
陆霄轻轻咬了咬牙,将这个念头死死压了下去。只是凡人也就罢了,不能修行也就罢了,可是魔物……药王庄里那个魔物新娘的下场,清衡仙尊和魔物的故事,无一不在告诉他,修真界对魔物的态度。
如果他是魔物的话,怀里这个人……
陆霄闭了闭眼睛,没有继续想下去,胳膊却不由自主地缓缓收紧了,禁锢一般的力度。
“唔……”怀里的人低低嘟哝了一声,浓密的睫毛轻颤了两下,微微蹙起了眉头,似乎觉得不大舒服,但也没有剧烈挣扎,只是略微扭了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继续沉沉睡了。
陆霄垂眸望着怀里安静熟睡的人,只觉得自己冰冷坚硬得如同石块一般的心中,那唯一的一点点柔嫩脆弱的心尖,被这个人全然捏在掌心里。而对方毫无察觉,天真无邪而毫无章法地随意揉搓着自己的心,那种感觉,时而又酸又疼,时而又苦又涩,时而甜得如同最浓稠的蜂蜜,时而痛得几乎丧失了所有的力气……
他紧紧搂着这个人,简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他的师尊,纯澈坦然,心无旁骛,在人世间这潭烂糟糟的污泥里滚了一遭,还是初遇时的模样,就像冬天的第一场雪,干净、纯粹、柔软、无情……抓在手里,片刻就化了,最后什么也不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