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前他的每一次浅笑垂首,不过是修生养息罢了。
元琛坐于位上,开门见山:“听说诸位对寡人要废除王后陪葬有很大的意见。”
这才有大臣回过神来,侧步列位。
这老臣头发花白,像棵随时要倒的枯树,说起话来倒是义正辞严:“陛下,自古以来殉葬之法未有变过,若是突然废除,实乃违背祖制。硬是如此,恐让王后亦落于千古骂名,反倒有违陛下为了王后好的初衷。”
活到这把年纪,明哲保身也未尝不可,但仍然敢这么说倒也是个忠心直谏的。
那些大臣里大多也都是这个想法,纷纷附议。
剩下的便是公子子季一派,有人冲在前面挡着,他们自然也混在里面一起,想给这位新王君找点不痛快。
元琛手指轻轻敲打桌面。
半晌,他忽然看向那位老臣:“于大人,寡人还记得你入朝为官时是个大雪纷飞的冬日吧。”
老臣不太明白这位年轻的君王为何这么问,但还是答道:“是。”
“那日于大人第一日入宫,散朝时却走得比谁都快,连先王喊你都没能听见,第二日还直接告了假。后来寡人才知道,于大人入宫前老母高热在家,大雪天找不到马车,所以你一散朝就赶回家把母亲背去了医馆,却在半路上摔断了尾骨,可即便如此,你还是把母亲背过去了。”
那老臣花白的眉毛抖了抖,眼眶竟有些湿了。
那时候他高龄入朝,家中贫寒,谁会关注他家中那点事,即便那时先王仁德,未曾怪罪他便已是幸运,他无需再多解释什么。
竟没想到在老母逝世后的这么多年,这桩事会再被提起。
“于大人,寡人那时便一直以于大人为榜样了,”元琛仿若在和一位值得尊敬老师说话,“寡人的心情,本以为于大人是最为了解的。”
不知是思念母亲,还是听此一言,老臣此刻热泪盈眶。
半天只说出一句:“老臣惭愧啊……”
在那老臣身后弯腰附议的人一愣,突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们之中也都是家有老母之人,本是作为大臣前来谏言,可是推己及人,此刻作为儿子,想到若是要亲手将自己母亲送入棺椁中,也都觉心中戚戚。
先前要来规劝的人都没了想法,元琛笑了笑。
不过他心知这件事也还未结束。
果然,他那自甄莲死后就怨气甚重的三弟走出,朝他行了一礼:“陛下,修改祖制,理当还需听臣和二哥的想法。”
勉强才得了朝臣之心,若是此时两个皇家人都反对了,那便是又走入了死胡同。
但这个情况下,元琛只能点头:“那三弟是何想法?”
赵子逸向来狂妄:“陛下恕罪,臣认为不妥。”
群臣再度哗然。
赵子逸下巴扬起,继续说道:“二皇兄前几日就已带兵回城,昨夜更是连夜往回赶,臣昨夜无意间听见陛下与徐正卿说的话,便送了封信出去提前问了二皇兄的意见,想来今日他人赶不回来,信应是已经在路上了。”
局面又陷入了混乱。
左右讨论的、窃窃私语的,交杂在一起。
此时,一道冰凉的声音响起:“参见陛下。”
众人往门外看去,那从不行跪礼的姗姗来迟之人正站在殿门中央。
徐夙逆着光,高傲而冷漠。
突然被打断,赵子逸磨了磨牙。
不知为何,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随即他又暗自冷笑了一声,他那二哥素来最守规矩礼法,绝不可能同意这件事。
就算是徐夙,这次也不可能改变局面。
等待的每一刻都变得无比漫长。
平成殿中的消暑的冰块一点点化开,殿中人的背后起了点汗珠。
徐夙仍是面无表情地站着,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直到殿外有内侍跑了进来:“陛下,信来了。”
在子奇有所动作之前,徐夙先接过了那信。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徐夙亲手拿住信,背过身向元琛走去,递给了他。
许多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谁都知道公子子季恪守礼法,他的答复一定也是不同意的。
这次这位陛下可谓是开局不利。
可元琛打开信时,却浅浅地笑了。
他念道:“听凭陛下安排。”
底下的人安静异常,反复斟酌了这几个字,在震惊中确定了这句话的意思。
还是赵子逸先喊道:“这不可能!”
元琛脾气极好地将信递给了一边站着的子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