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州长大人待她还好,吃穿用度从来没有苛刻过她。而因为州长大人私底下特意为她家提供的行商渠道,她家很快靠着山货发达起来,家里人对她也开始毕恭毕敬起来。
然而这种尊敬并不能消磨少女的空虚。她迷上了信神,日日夜夜里供奉,仿佛一个最忠实的信徒,在神像面前说自己过得很好,日复一日,逐渐麻痹自己。
当有一天,她拿银钱给染上赌瘾的弟弟,像小时候上山采猪草时那样在他头上弹了一下教训他时,她就像是一个在沙漠中远行千里的旅人那样,抓住一瓶鸩毒,仰头就往干裂的身体里灌。
又疼痛又麻木,恍惚中她竟真的生出了“我过得很好”的念头。
她偶尔上别山烧香,愉快地告诉从小跟着自己的那只癞□□自己现在舒心地在府中做吃喝不愁的娇太太,连手上陈年的老茧都消了下去。
但她却没想到,老天始终不肯放过她,她的好日子很快就到了头。
官场如一盘精密的棋子,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踏进这滩浑水之中,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京城事变,千里之外的南州州长双手双脚被木枷铁链一拷,在不知道是归属于谁的势力的押送下离开南州。
闹哄哄的一片里,没有人注意到之前被绑着来的新娘子,又被打晕绑着回了家,悄悄地塞到了远县另一户商人家深不见底的庭院里。
三年前,第一次,她被爹娘和弟弟卖给了权力,换来整个家庭的发迹。
三年后,第二次,她被爹娘和弟弟卖给了富贵,换来商业地图的拓展。
她第二次坐在花轿上,这次的绳子捆得比上次更牢更紧,她丝毫挣脱不开,只能徒劳地叫喊、哀求。
她听到自己的爹娘在笑哈哈地向外面看热闹的人解释:“哎呀,我这个女娃娃想和个穷书生私奔嘞,这哪能行啊,吃不饱穿不暖的,哪有嫁给咱这地方的首富享受?”
她哀声叫道:“救命啊!我不愿意!救命啊!”
可是谁也没将她的呼救放在心上。
没有人觉得她是对的。
所有人又在恭喜,所有人又在欢笑。
没有人愿意帮她。
甚至……没有人认识她。
柳青青已经随着前任州长去了京里,嫁到这里的是柳青青,也不是柳青青。
她被人从侧门里抬进喜堂,她被二弟三弟拉出轿来。
她不愿意再像三年前那样木然地拜了堂,她拼了命地挣扎,两个大男人没能按住她,让她从手底下挣脱开来,她生平头一次这么决绝,一头撞在喜堂尖锐的桌角上。
然而不知道该说她命大还是命苦,她撞得头破血流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被人包扎了扔在婚房的床上。
肥硕的男人正扒着她的婚服,见她醒了色眯眯地笑起来:“前州长家的继母呢,我还没尝过这样的美人儿。”
她被男人死死压在身下,身上被男人毫不留情地掐得青紫。
她死命挣扎,慌乱之中“啪”地一声给了男人一耳光。
男人动作停了下来,他舔了舔嘴角被打出来的血,阴测测地笑起来:“好,烈性,我就喜欢烈性的!”
男人强硬地打开她的身体,接着是更加剧烈的疾风暴雨。
她紧紧地攥着脖子上从神庙求来的护身符,满心绝望。
身上的男人对她又掐又打,身下的动作凶狠,她只觉得整个人好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这之后,她被男人派人死死地看着,连寻死都不可能。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跳入湖中,居然还被救了上来。
郎中摸着她的脉,笑眯眯地祝贺道:“恭喜夫人,您这是有喜了。也算这孩子命大,好歹保住了,只是以后要注意,可不能再脚滑落水了。”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寒冰里,整个人都细细发起抖来。
她的手死死地攥住小腹上的被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了孩子。
男人欣喜若狂,他接连娶了十几个美人回来,却一个也没来得及给他留下孩子,就纷纷香消玉殒了,他做梦都想要个儿子。
他发了疯地想要个儿子。
经过上次寻死不成后,柳青青被他看护得更加严密。
她看着自己地肚子一天比一天地大了起来,无数次想要带着这个孽种去死,无数次幻想着自己躺在产床上难产而亡,什么也别留下来。
然而她年轻,从小到大日复一日的劳动又让她的身体相当康健,她没能盼来难产。
孩子生得相当顺利,只不过不是儿子,是个女孩。
她侧头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孩子,手缓缓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婴儿的肌肤柔软,骨头软脆,呼吸困难也叫不出来,只能无助地拍着娘亲的手,湿漉漉黑漆漆的眼睛却天真又纯粹地看着她。
她像是忽然惊醒一样,猛地放开了手,紧紧地抱住婴儿,将脸埋在孩子的身上,泪水终于泄洪一般落了下来。
她是很命苦。
可是这孩子又何其无辜?
她心尖被人狠狠掐了一下。
命运和她开了这样大的一个玩笑,她已经是被家人遗弃的女孩,难道这个孩子也要像她一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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