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心头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长骨进入到小孩的身体之中,小孩的脸又逐渐恢复了肉乎乎的样子,连干枯的身体似乎都多了一点肉。
而妇人却顿时萎靡下去,露出来的一双手上眨眼间爬上了和脸上一模一样的皱纹。
妇人到得晚,?没看到沈千山布下结界,也没看到花留香,只看到小孩要对沈千山下手,以为他们就不过是普通凡人,?厉声道:“别多管闲事,不想死就赶紧走,?再也别回来了。”
说完,?她挣扎着起身,抱着孩子想要回到小村庄里去。
岑轻衣已经从结界中走了出来,?她看着那妇人,?忽然笃定地开口道:“徐娘。”
妇人的背影明显一僵。
岑轻衣道:“我知道你,你是徐娘。”
妇人冷漠地说:“什么徐娘?我姓苟。”
岑轻衣的声音笃定,但却带着点难过:“你就是徐娘,你还有一个儿子姓荀,你送他去学堂,他却从了军,?对吧?”
虽然岑轻衣从衍生小世界出来时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但不知道为什么,小世界的世界意识十分青睐她,可能是她作为将沈千山从循环中唤醒的人最直接地结束了这个循环,总之世界意识将她和沈千山未参与前循环的记忆都一股脑打包塞给了她。
岑轻衣从这段记忆中找到了自己一直怀疑的问题的答案。
徐娘有一个叫做荀良的儿子,这是她的独子,是她的命根子。
她曾经所在的村庄也遭到过楼兰城主的毒手,她的丈夫就死在其中。她虽然带着荀良侥幸地逃了出来,但却差点死在路上,幸好将军将他们母子两人救了下来。
徐娘只以为村子的毁灭是意外,根本不知道幕后黑手就是楼兰城主。安定下来后,徐娘就送荀良去了学堂。
她一向倾慕读书人,她的丈夫就是当年村里唯一一个秀才。在为儿子取名时,夫妻两个翻遍了书,最终珍而重之地为他起了“良”字。
她希望儿子能够长成了一个如他名字一样,成为一个温良恭俭让的读书人。
然而荀良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造成当年他们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人就是楼兰城主,而救了他们的将军所要对付的就是楼兰。
荀良将这件事情告诉徐娘,告诉她自己想要去参军,而徐娘却揉了揉他的头说:“别去好不好,好好读书,娘不想你去。”
“可是娘,你就不想要给爹报仇么?”
想啊,她怎么能不想呢,夫妻恩爱、相濡以沫,那是她记忆中最温暖的事情,可是她只是伸手揉了揉荀良的头说:“不想,不要恨,我只想你好好的。”
她冲着荀良微笑着,然而荀良却看见她的眼底满是泪光。
荀良虽然答应了,但少年心头怒火哪里是一两句话就能被扑灭的,荀良还是找了机会去参军。
他想着,不告诉娘的话娘不会担心,等到给爹报了仇就给娘一个惊喜,然后带着娘回小村子里住下来,养上一堆鸡鸭,自己就在村子里做一个教书先生,好好地照顾她。
他的运气一向很好,每每都能在战场上化险为夷,还立下军功,很快就爬上了副将的位置。
在最后一战前,他见到了他娘,他和娘约定了一个地方,说打完仗之后,他就带着娘回乡。然而他却不知道,这一眼就是最后一面。
岑轻衣轻轻道:“‘荀’字少一横就是‘苟’字,你说自己姓苟,也是因为最终少了一个人吧。”
在原来的循环中,因为将军没能抓住奸细,这一仗打得异常惨烈,荀良身上被砍了几十处,伤口在不断渗着血,他撑着剑,拖着血脚印一步一步地往他们约定的地方赶去。
城主之女带着心脏碎肉的手从他的胸膛中抽出时,他的眼睛还望着前面。
他仿佛看见了鸡鸭缭绕的小村庄,他娘露出了自从爹去世以来就不曾露出的笑容,叫着他的小名。
徐娘在家中苦等。
可日月数易,树前的蝉发出最后一声鸣叫,“啪”地一下从树上掉下来,她也最终没有能够等到她的儿子。
在刚踏入这小村子里时,岑轻衣原本以为只有小孩子是活人,是被妇人养着的储备粮,但经历了刚才那一幕,她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二人的身份恰恰相反。
岑轻衣有些疑惑:“但你不是只有荀良一个孩子么?这孩子又是……?”
妇人冷冷否认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沈千山看着妇人怀里的小孩,道:“这孩子应当就是你所说的那个荀良。”
妇人原本怎么也不承认自己就是徐娘,然而当沈千山点出孩子就是荀良后,吸了血后昏睡过去的孩子却从妇人怀里浮到了空中,接着忽然睁开了眼睛,四根长骨也变回了四肢回到他的身上,身形骤然变大,从一个小孩子变成了少年人的模样。
他落回地上,伸出依然干枯的手抱住了妇人,轻轻唤道:“娘,我回来了。”
徐娘嘴唇微微颤抖着,半晌才伸出手来摸向他的脸,不敢确定地唤道:“荀……良?”
少年人抬手抓住了放在他脸上的手,道:“是我,娘,我回来了。”
徐娘一把死死地抱住了少年人,痛哭流涕道:“小狗崽子……荀良,你还知道回来?你知不知道,娘以为娘要等不到你了……”
徐娘的眼泪湿润润地透过衣衫,打在荀良身上,烫得荀良一个哆嗦,他的眼睛也顿时红了起来,嘴里喃喃唤道:“娘,娘不哭。我回来了,娘……”
沈千山冷漠的声音打破了母子两人的团聚:“人死不能复生,你强行将他留在人世,可曾想过后果?”
“我知道后果。”徐娘又抱了抱荀良,终于抬起头来。
借着皎洁的月光,岑轻衣分明看到,荀良的肩膀上,徐娘之前趴着落下眼泪的地方,竟然不是透明的水痕迹,而是一片斑驳的血迹!
而随着她话音的落下,她原本丰腴的身体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所有肉一样忽然干瘪,而与之相对的是荀良干枯的四肢却变得正常起来。
就像是她将所有的血肉都在瞬间尽数转移到了荀良身上。
转眼之间,徐娘身上只剩一层皮还挂在骨头上,荀良抱着她,泪水大滴大滴地落到她的身上,惊慌:“娘?娘!”
见徐娘因为干枯而爆出的眼睛都变得浑浊起来,他慌不择路地看向沈千山:“这是怎么回事?”
沈千山冷冷地看着他们,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是天谴。”
荀良像是没有听懂,喃喃重复道:“天谴?她为什么会遭受天谴?那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