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收回手,抿唇想走,脚步又突然停下。
因为衣摆被桑渴抓住了。
八岁的裴行端大口喘着气,慢慢扭过头,望见小豆丁似的女娃娃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揪住他的衣摆。
桑渴丢下鱼竿,用另一只手手摸口袋,好半天她终于从裤子口袋的最里面掏出一颗已经被热化的果糖。
“给...”她语气小心翼翼的,对他像是在对待什么珍贵的宝贝,“爸爸从外地带回家给小渴吃的,给你。”
她似乎不觉得疼,脚踝那儿都蹭红了,仍然笑着给他递糖。
那双细长勾人的眉眼,一下子让裴行端回忆起他曾经养过的小猫,同样的无辜,清澈,诱他沦陷。
裴行端愣住了,不知道当时一刹那间涌入脑海的是都是些什么滋味。
他的脸色变了三变,饶是眼睛红成那样,也仍然倔拗的不肯落下半滴眼泪。
可那时自由自在天真烂漫、不经常哭泣的桑渴并不知道,他那是要流泪的征兆。
桑渴只当是他受了谁的欺负,不开心。
红红的眼睛,总是比波澜不惊的黑眸要惹人爱惜得多。
那,最后。
那颗糖,裴行端要了吗?
没要。
男孩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紧,脑海中翻滚过无数念头。
他最终还是沉下脸色,轻易就甩开桑渴抓住自己衣摆的手,皱眉盯着她,像是在俯瞰什么令他避之不及的灾祸。
桑渴的手啪嗒一声离开了攀附,甩在了自己的大腿边缘,连带着那颗糖——
珍珠粉外壳包裹着的糖,掉落在了草坪里。
桑渴惊呼着急忙蹲下四处摸索,将糖果捡起来。用手擦了擦包装袋上的灰土,再抬头,小心偷看这个好看到像是神仙一样的小男孩。
他....似乎不开心呢。
桑渴揉揉眼睛,重新站起来。
后来。
“我,我能和你做朋友么?”
她瘸着腿,一步一步跟在他身后,试探着轻声问。
可身前的人没有丝毫应答。
男孩子下颚紧绷,冷着脸,大步朝前跨,满脑子都是能不能滚,能不能不要跟我说话。
我会控制不住的。
可女孩仍是固执地跟着他,从南绕到北。她背着的小竹筐里是一只死掉的小虾。
她花了一整个上午垂钓得来的。
没有诱饵,愿者上钩。
她喜欢那只死掉的,发臭的小虾。
男孩子全程一声不吭,大步走在最前方。
桑渴仍不死心。
“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是新搬来的么?我能跟你做好朋友么?”
“你不喜欢吃糖...唔,那你喜欢吃什么?我爸爸经常出去的,我可以让他给你买。”
“你...”
她像是一只复读机一样,屁颠屁颠跟在裴行端的身后。
像是牛皮糖,甩都甩不掉。
只怪那时的桑渴过于年幼,竟然看不出他的后背,手臂。
那印出血痕的鞭迹。
他疼啊。
以及,他那病态扭曲的观念。
他不敢喜欢上任何美好纤弱的人,事物。
因为都会被无理由的掠夺。
从小就是如此。
只要不喜欢就行了,不喜欢就不会难过了。
他一遍一遍地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