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在看着眼前的左愈,但其实是在透过他,看着他身后洁白的教堂墙壁。嘴里的话开了最艰难的头,就越说越顺畅。说得越多,心里沉重的枷锁就越少了一份重量。
“左愈,还记得我刚出狱的时候,跟你说过要定下三个月婚期吗?现在,三个月好像要到了吧。等到婚期结束后,你我就都是自由身了,你身为左氏的继承人,也不能就这么一直干耗着,赶紧找个好人家的姑娘,让她成为未来的左太太——墨墨的好母亲。”
此刻,我笑得坦诚,平静,没有怨怼,没有愤怒:
“现在,我已经不那么恨你了。因为,我想明白了,与其把剩下的人生都放在恨你这条不归路上,还不如走出去,寻觅新开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和你,和不堪的过往彻底划清界限。
恨你,只是给自己套上枷锁。不如彻底忘了你,来得自在。”
寻觅新开始,这句话说得苦涩。我只剩不到两年可活,还能有什么新开始?
但这人生最后的两年,我也想好好的活,不想再和左愈绑在一起,一见到他的脸,我就深陷在往事的漩涡之中,一刻也不能自拔。至于墨墨,我会去看他,陪伴他,但这是我和墨墨之间的事,和左愈无关。
根本没有在意左愈的表情,我满心以为,我把话说到这份上,主动要求不纠缠,一向冷静自傲的左愈又怎会有什么异议?
开玩笑,我才是那个被辜负,陷害得近乎一无所有的人——苦主都说不追究过往了,他一个加害者还能不罢休?
“左愈,我会搬出左宅,自己去找住处。墨墨,我会定期去看他。如果你能允许,让他和我住一段时间——算了,还是让他住在左宅。毕竟,我只是他的温潇阿姨,不应该在他的生命中占据太多分量,否则,离别的时候,他会怎样心疼?”
一想起墨墨的笑脸,我的心里就涌起强烈的不舍。可是,再不舍也必须做决断,犹豫不决只会害了墨墨。
我不想让墨墨刚意识到我是他的母亲,就在两年后得知我的死讯,那只会让他加倍的受伤。给墨墨造成悲伤的心理阴影,才不是我想留给他的遗产,否则,我这个母亲也做得太糟糕。
生离死别,这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只是灾难。
我爱墨墨就是爱到这种程度,就连我的用心良苦,我也不需要他懂,我只需要他做天底下最开心的小王子,快快乐乐、骄傲矜持地活一辈子。
“左愈,你善自珍重。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我没认识过你,你也没认识过我。”
该说的话都说了,我最后道:
“我们之间只有孽缘,以后,最好再也不见。”
没有说再见,我铁了心,直接转身离开。可还没走下台,就被冰冷的手死死地拽住胳膊。
那只手,冷硬得像是雕塑。
不解地回过头,我实在不能接受,一直杀伐果断的左愈会是在离别之际如此磨叽的人。可一看到左愈的脸,我的心理活动立刻停止。
他的那张脸上有冷笑,有难以言喻的痛苦,有愤怒,有深深的决心。
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涌上我的心头。
“左愈,你要干什么?”
我试着后退,却被左愈一把朝他怀里拽去。
“你好狠心。”
再次抬起头时,我望进左愈深邃的眼,来不及避开视线,就被他眼里的执拗与疯狂紧紧吸住。他的嗓音沙哑,语调低沉:
“温潇,你想走?你觉得,我会放你走?”
忽然,他开始放声大笑,笑得疯狂又狼狈,但禁锢着我的怀抱,还是那么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