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斋藤介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薄怒,“你是觉得千桧理已经死了,所以什么事情都可以怪到她头上了是吗?”
不死原看着他,目光中竟有几分怜悯。
“你以为我在骗你?都到现在这一步了,我还有必要说谎吗?反正无论如何,等待着我的都是死亡。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愿意大发善心说出事实,你还怀疑我,这说明你自己接受不了现实。”
说着,不死原嘴角的笑意上扬得更加厉害,他好像很乐于看到斋藤介痛苦的模样。
“你说火是千桧理放的,有什么证据?”
在不死原的注视下,斋藤介很快就收起了情绪的起伏,他的态度又变得平静,看着不死原的眼里闪烁着的是理性的光芒。
因为他相信自己对千桧理的了解,他知道千桧理不是会视别人的性命为草芥的人,她不可能在明知还有无辜的女佣在场的情况下,就因为一时绝望而纵/火。
她就算是自己想死,也不会想要拖累无辜的人。
因此他认定,当年的事一定另有隐情,或许大火真不是不死原放的,但也一定不像不死原说的那样。
“呵呵,你真是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啊。”
不死原死死地盯着斋藤介,好像要看穿他的内心一样,“你就真相信千桧理像你认为的那样,就是一个完美的女人?”
斋藤介沉默着一笑,然后道:
“我很清楚她并不完美,但我知道,她和你不一样。”
千桧理并不无情无义,她重感情,温柔又细腻,能那么耐心地照顾一个年幼的孩子,是连偶尔飞进窗户的蝴蝶都不愿去伤害的人。他知道,她的美好品质不是装出来的,没有人能装得那么到位,在细节上都面面俱到。
那些日夜陪伴的岁月,他的记忆,他都不曾怀疑过。
“不死原,你总是嘲笑世人愚昧,陷在红尘中苦苦挣扎,但也正是这样的世人,他们拥有人性,除了深仇大恨之外,很少有人会做出无端夺人性命之事。
你编的谎话之所以被我看出了漏洞,就是因为你不能理解,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更何况是比很多人都要善良的千桧理。”
斋藤介微微笑着,他此刻表现出来的自信和笃定让不死原咬牙切齿。
这个男人凭什么就相信他所谓的美好?
他凭什么就能对一个死去的女人念念不忘,时至今日还把对方当成他的精神寄托?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很可怜你。”
顿了一下,斋藤介笑道,“因为你这辈子都没体验过爱情,甚至不明白亲情究竟意味着什么。你看着聪明,自以为能掌控世人,但实际上你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罢了,到最后不还是倒在这世上,成为你最不齿的失败者。”
这一刻,不死原望着眼前的男人,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以往的一幕。
十一年前。
寺院里,千桧理穿着橘色的和服,踩着木屐站在樱花树下。她撑了一把伞,因为那天下着微雨。
“哥哥,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很可怜你。”
她淡淡地笑着说。
站在她对面的不死原还很年轻,他英俊的容颜上流露出一丝不屑,“你可怜我?”
“是啊。”
千桧理轻轻叹息一声,说,“因为你不懂得人们心中的热情,你也不明白即使这热情在风中摇曳,我们也不希望它熄灭的信念。那种感觉,时而温暖,时而燥热,真好啊。”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不死原沉着目光道,“难道你能给我健康的身体吗?我们明明是同胞的兄妹,但只有我遗传了祖上的病症,而幸运的你却站在这里说风凉话。”
千桧理望着他的眼里似乎有他看不懂的东西,良久,夜风吹过,她轻声道:
“哥哥,即使你不懂我的心情,也请你别这么说。我不是在说风凉话。母亲去世后,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对和你相依为命的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我愿意为你不惜代价。”
“哦,真的吗?”
不死原看着她,嘴角勾着一抹讽意,“你说得好听,可你真的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吗?如果我说,我想要你的心脏呢?”
“你说什么?难道你的心脏出了问题?”
千桧理怔住,而不死原面露扭曲的嘲弄。
“哈哈,看吧,你也不过是个虚伪的人罢了。说着无论如何也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却不愿意献出你的心脏,我早就看透你们这些人的假模假式了。”
不死原年轻的声音里充满对这个世界的憎恨。
千桧理听出了他的恨意,表情变得悲伤,她的声音很低很轻,“妈妈如果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伤心的。”
“够了,别再提那个愚蠢的女人了!”
不死原怒道,“如果不是她当初执意嫁给一个有家室的男人,我又怎么会得了这种罕见的病,医生都说应该是父系的前几代有隐形遗传,才导致我如此不幸!”
闻言,千桧理震惊地端详着他,这时她忽然感觉到,明明是和她朝夕相处的人,但他每一天都在变得更陌生。
“别这么说妈妈,你不懂的。”
千桧理缓缓道,“如果你真需要换一颗心脏才能活下去,那我愿意把我的心给你。”
听到她的话,不死原忍不住露出喜色,“你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