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长有些失望地看着她,没想到她这时候还这么固执。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做最后的努力道,“那你愿意和我们说说戴肯的事吗?我们都知道,戴肯先生和你的关系很亲密,他和你一起住在那栋发生枪案的别墅里。他都对你说了什么?”
爱玛冷眼相对,嘴巴却闭得更严。
探长就没见过像她这么死心眼的人,即使是那些被判了无期徒刑的罪犯,在得知最信任的人想要自己死的时候,也都愿意向警方提供证据。
可爱玛偏偏不是这样。
她明明清楚戴肯就是下令开枪的人,可她还在为他保守秘密。
探长审视着她,在她虚弱的外表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疯狂的情感,以至于她能做到死不悔改?
“他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你,而现在他甚至还要你死。”
停顿片刻,探长加重语气道,“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抛弃了你,你就不恨他吗?”
出乎他意料的是,爱玛平静地说:
“不是的。”
不是?
“你现在还相信他的谎话吗?”探长不可置信道,“你很清楚他是那栋别墅里唯一可以发号施令的人,他是怕你落在警方手中会泄漏他的秘密才让人对你开枪,你——”
爱玛打断他道:
“你说戴肯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抛弃了我,这不是事实。”
实际上,那时候只有他肯要她。
在那家福利院里,当时还能走路的戴肯走到她面前,对她弯下腰,送给了她一束雏菊,然后微笑着伸出手,对她说,“漂亮的小公主,想要跟我回家吗?”
她永远忘记不了,在那么多健康的孩子中,他选择了她。他毫不嫌弃地牵过她的手,领着她穿过阴暗狭长的走廊,带她走向了阳光下。
他说会给她一个家,他没有食言。
从此她住进了漂亮的房子,有漂亮的衣服穿,可以玩最贵的娃娃,那些她在福利院里不敢肖像的精致玩具也都属于她。她还有自己的佣人,可以做着宽敞的汽车去私立医院接受那些昂贵的先进治疗。
这些都是戴肯给她的。
所以她什么都可以为他做,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把他的话当成世间唯一的真理,哪怕别人都说他是一个不怀好意的煽动家,他只是在利用她。
因为她爱他。
如果戴肯没有出现,她的生命会终结在生活清苦的福利院里,在这个世界上暗无天日的某个小小角落,无人关注地死去。照顾她的修女会把她埋葬在公墓里,到头来她仍然只是孤魂野鬼。
“我不恨他。”
爱玛看不清探长脸上的表情,她知道他一定觉得她很荒谬。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无可救药。
或许吧。
探长深呼吸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道:
“那些煽动仇恨歧视亚洲人的活动,都是你发起的吧?事到如今,你有没有后悔你做过的事?”
“没有。”
爱玛说得干脆,还真没有一点犹豫。
探长的眸光一沉,他看着爱玛,又道,“你不觉得你把精力投入在仇恨地事业中,是非常愚蠢,害人不害己的行为吗?那些亚洲人是无辜的,他们从没伤害过你,可你却一直在伤害他们。”
“你是神父,还是警探?我伤不伤害亚洲人,关你什么事。”
爱玛冷笑着说,对他的问题嗤之以鼻。
探长低声说:
“我的妻子不能生育,我们领养了一个来自亚洲移民家庭的孩子,她的亲生父母不幸死于车祸。她很可爱,你只要看到她,就知道她有多值得被爱。我想让她健康幸福地长大,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做,因为我爱她。所以,有你和戴肯这样的人在伤害亚洲人,这就和我有关,和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关。”
爱玛的目光有些涣散,渐渐变得无神。
她感觉到意识就像是涨过的浪在渐渐消散,好像再也不会有力地拍在沙滩上,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像是亲眼看到死亡之花在她身上慢慢地绽放,却并不惶恐。
这就是结束的时候了。
因此,她甚至无法理解探长说的话的字面意思,更不要说深层的意思。他的话语在她耳中模糊不清,有些词汇缺失了,缺出的位置无法被填满,像是永远拼不上的拼图。
但她听到他说为了那个人我什么都可以做,因为我爱她。
爱。
她在心里最后拼写了一遍这个词,拼到最后一个字母的时候,她没有力气了,甚至来不及去想这个词的意思。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人的面孔,有戴肯有钟影,甚至有那名冰岛的护士。
她像看走马灯一样看他们一闪而过,却无力去想他们对她的意义。
最终,她会将他们遗忘。
探长看到爱玛缓缓闭上眼睛,立刻起身叫医生进来。
当天晚上十一点五十分,医生正式宣告爱玛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