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乔说想听穆北廷弹她正在练的这一首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这是肖邦最出名的乐章之一,每个学琴的琴童都要练习的,她知道穆北廷一定弹过。
穆北廷没有二话,点头就开始弹。
如果说左乔是靠与众不同的听力听出准确的音高,还有弹奏者对乐句每一个细微的处理,然后再靠惊人的记忆力把它们模仿出来,那穆北廷的记忆力显然同样出色。
他的记忆力好到近乎过目不忘,无论是背古诗文章,还是对七岁孩子来说过于复杂的数学公式,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而只要是他背过一遍的曲子,不管时隔多久没看过谱子没弹过,让他再弹一遍他都不带忘谱的。
更何况是这一首出名到不能再出名的降e大调夜曲。
这个世界上会弹这首曲子的人成千上万,但能弹好的却少之又少。每个弹奏者在弹这首曲子时,看似都是在演绎肖邦,其实却也在演绎的过程中呈现自己。
温潇很快就发现,穆北廷在模仿大师的能力上没有左乔出众,他毕竟受到年龄限制,不能将大师级的处理都像左乔那样精准地模仿出来,但他好像自带一种忧郁的情绪,和肖邦创作这首夜曲时的情调不谋而合。
因此他弹出了很多这个年纪的孩子不会有的感情,淡淡的忧愁。
虽然只是淡淡的,这份忧愁还没有人生的厚度,没有太多层次,但已经不同凡响了。
温潇觉得穆北廷能在之前维也纳大赛上拿到儿童组的冠军,确实也是有真本事的。她不禁看了一眼穆夫人,却见穆夫人站在那里,脸上没有自豪之色,反而还皱着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穆夫人这种总是想要攀比的心态,如果不加以治疗改正一定会坑了穆北廷。她是想提醒穆夫人不要在孩子面前表现出太多的好胜心,但这样的话让她来说不合适。
等穆北廷弹完之后,左乔高兴地鼓掌,她一脸仰慕崇拜地说,“你弹得好棒。”
穆北廷对她笑了笑。
穆夫人在这时开口,“左乔,你觉得北廷弹的肖邦,和何老师还有黎大师弹得有什么不一样呀?”
温潇顿了顿,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开口。
左乔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随即说,“我其实也听不太明白,很难去说。但我就觉得,何老师弹得比黎大师年轻,也比黎大师实在。黎大师弹得好漂亮。北廷弹的呢,最简单,但也好听。”
她不会说纯粹这个词,所以说是简单,她想表达的其实是穆北廷弹的这首曲子里,那种“想”的成分最少。
而何锦深和黎云赫弹的,都有更重的他们是在想什么的感觉,而她也通过出色的耳朵听出来,何老师和黎大师想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她还太小,终究是欠缺人生阅历,所以即便能敏锐地听出区别,也不能深刻地理解这之间的区别。她只能凭借最本能的感觉去形容,去描述,但就是这样质朴的话语反而很直接,比那些习惯把话说得花里胡哨的乐评人让人有更直观的体会。
穆夫人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她看着左乔的眼神一下子都多了几分敬畏,转过头对温潇说,“你家孩子可得好好培养,将来弄不好要成为国际钢琴大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