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车辆在大雨中沿着盘山公路前行。
飞快摆动的雨刷像极了陆曜快速眨动的睫毛,他的右眼皮一直在跳。
不对劲,陆曜心里莫名其妙慌地厉害,鬼使神差,他拿起手机再度拨通了席林的电话号码。
他的眼神透过被暴雨侵袭的车窗向外看,外面的天已成为了浓密的黑,昭示着太阳的彻底逃离。
这个时间,席林还会在睡觉吗?
他那么宝贝自己的手机,会那么长时间不去触碰它吗?
席林的手机从未设置成静音。
他在哪?
轰隆——
一声惊雷打断了陆曜的思绪。
死党瞅了陆曜一眼,像是被雷声吓到一样,嘟哝了一句"这雨下的可真大啊,这天还敢在山上飙车的可是你的真兄弟,今天我铁定得住你家..."
陆曜拨通了陆宅总控区的电话。
死党一边集中注意打着方向盘,一边虚踩刹车注意转弯时轮胎与地面发生的打滑。
同时,他的耳朵高高竖起,偷听着旁边陆曜的通话状况。
他真的好好奇哦,到底是谁不敢接陆哥的电话。
没曾想,这次陆曜打过去的电话几乎算是秒接。
"席林在——?"
"少爷,席少爷不见了!"
陆曜的问话还没全说完,那边便焦急地抛出了这一重磅炸弹。
几乎是同时,一道闪电霹雳划过。
死党不自觉踩住了刹车,"吱嘎——",声音刺耳,雨水四溅。
他瞅着陆曜的脸色,发现他的脸比闪电划过的夜空还要惨白。
接下来的事仿佛一出突发的悬疑剧,里面每个人拿着不一样的应急剧本,一头雾水地去寻找着潜在的真相。
最为一头雾水的人就是死党,陆曜已经急成了疯狗,他实在不敢多问些什么,认识陆曜这十几年,他可没见过自己兄弟如此失态的样子。
他直觉此事和自己那未曾谋面的嫂子有关系,内心也渐渐担忧起来,开车的速度在安全的范围里飙到了顶峰。
监控、人证、时间线,种种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地方——后山林。
陆曜像是要把手机捏烂,他一遍又一遍拨打着女佣的手机,忙音,忙音,还是忙音!
最后对面像是彻底逃避一样,"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操!"陆曜一拳头狠狠砸向副驾台。
他的愤怒无处发泄,他也没有时间发泄,他只是想要问那该死的女人,到底把席林带到了后山的哪里!
拳头渗出了血,陆曜用手抹掉,他看向自己的死党,眼神里有恳求,也有疯狂。
"焯子,去后山。"
"得嘞。"
死党一句话没多问,一脚重重踩上了油门,发动机的轰隆声在那瞬间比雷声还要响亮,他看着前方呜咽的树林,黑漆的山壑,心中也飙起了一团名为兄弟情义的大火。
好家伙,段焯可算知道自己的剧本是啥了——绝对是速度与激情啊!
绕过陆宅来到了后山,段焯把车往大路一停,飞快跑下车追随着陆曜的步伐。
"哎!陆哥,你好歹也打把伞啊!"他摸了一把脸,急吼吼叫了一声,整个人像狗甩毛似的甩掉了身上的雨水,胡乱披着雨衣就走进了山道里。
已经有当值的保安进来寻人了,但目前没什么收获,一方面雨下的很大,天色也很暗,他们只能举着手电筒找人,另一方面,山路被雨水泡得泥泞不堪,时不时要提放着摔倒打滑,降低了行走的速度。
暴雨如注,陆曜浑身湿透,仿佛一个雨人,此时此刻,他的心仿佛被人挖掉了一块,又钝又痛,不敢去细想其中复杂的情绪。
他心想山里这么冷,这么黑,雨又下的这么大,万一席林出事了怎么办?
他想起中午出门时席林还好好的,站着门前冲他乖巧地招手,现在人就不见了。
他又想到那个该死的女佣,为什么自己没有早注意到那个心术不正的家伙,如果他早注意到了,如果他能早点上心,如果...
一想起这些,陆曜只想狠狠地给自己一巴掌!
可惜没有如果。
陆曜只能在雨幕中寻找着席林的踪迹,他扯开嗓子,奔跑着,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席林的名字,他又怕席林听不见自己的叫声,又拿着手机音量调到最大,去放一些刺耳的歌。
没人知道席林被丢在了哪里,陆曜只能一片区域一片区域地搜寻。
段焯也拿着手电筒跟着陆曜一起找,他即使披着雨衣也几乎被浇地浑身湿透,心里想这得找到什么时候。思维一发散,他心道别再真出了什么事,幸亏这不是土山,不然来个泥石流就完了。这话他可不敢给陆曜说,陆曜现在脸跟要吃人似的。
而被众人寻找的席林,此刻正蹲在一个极小的山洞里,半边身子在里面,半边身子淋着雨。
他的身上脏兮兮的,露
', ' ')('出来的皮肉被树枝划了些印子,出了点血。之前他摔了一跤,有些倒霉,也有些幸运,至少他凭借那一跤找到了一个能够避雨的地方。
身上很冷,席林团了团身子,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他的上半身弓起,牢牢护着手腕上的东西——一块花钟表,还是陆曜今早亲手戴在他手腕上的。
外面的树叶被雨水打地噼里啪啦,听起来有些吓人,席林顺着摇晃的树枝往上看,深沉的夜空时不时划过电闪雷鸣,像是一个要吃人的巨兽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席林索性闭上眼睛,把头埋进膝盖里。
他努力使自己忽略外面的恶劣天气,也努力让自己不那么害怕。
钟表转动的声音,在此刻居然清晰无比。
滴答滴答...
席林纷乱的思绪仿佛也随着那微弱却又存在感极强的声音,陷入了更深沉的幻觉中。
"妈妈。"像是陷入了每日的梦境,这一次,席林也想起了他的母亲。
记得第一次被人抛弃时,也是这样一个下雨的夜晚。
他被席东天扔到了一个福利院的门口,五岁的他,还记得那块斑驳的招牌,和出来查看的工作人员的脸。
他躲到了一个滴水的塑料棚下,看见工作人员疑惑地关上了门,然后抱着膝盖乖乖坐在地上。
他是有家的,他和那些福利院的小孩是不同的,他要等人来接他。
后来,果然是妈妈找到了他,把他抱回了家。
那一晚,席林睡在温暖干燥的被窝里,不知道外面的爸爸妈妈在争吵些什么,又在妥协些什么。
他只知道,几个月后,他的妈妈怀孕了。
白嫩的小手放在妈妈微微鼓起的肚皮上,席林乖巧地抬头望着那双温柔的眼眸。
"是弟弟。"妈妈摸着他的头说。
那时候的席林尚且单纯,不懂自己和弟弟的不同,他只记得自己很开心,因为他要当哥哥了。
但是某一天,妈妈突然流产了,医生把成型的弟弟从妈妈肚子里拿了出来。
席林很难过,他想弟弟出生,也想妈妈健康。
席东天狠狠打了她一巴掌,指着席林的鼻子骂:"都是当初生你这个怪胎害得。"
是这样吗?
席林让自己趴到病床上,他看见昏睡的妈妈,伸出手想要抚平她眉心的皱痕。
"妈妈,我是不是一个坏小孩..."
"是不是没有我,弟弟就能够出生了?"
这些记忆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但席林就是记得清清楚楚。
消毒水的味道,晃眼的白灯,病床上的妈妈,还有他的弟弟——血红的一滩肉,依稀能辨别婴孩的模样。
一点一滴,横亘在记忆中无法被忘记。
从此之后,就像藤蔓长出了毒果,他稚嫩的心脏被一圈一圈缠上了各种各样的枷锁。
席林把头埋进掌心,他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他觉得自己活的真是失败,十多年的记忆中,竟然只记得悲伤和痛苦。
忽然,席林想起了陆曜。
他想起那一天,天气正好,陆曜带他去兜风。他穿上了漂亮的裙子,在那一天选择做女生,他去了日料店,看见了美丽的热带鱼,他喝醉了,在陆曜怀里打滚,他们去了拍卖会,陆曜送给他一束鲜艳的玫瑰,里面藏着一块会开花的手表。
他在地上停车场和陆曜抵死缠绵,一起躺在粗粝冰冷的地方,抬头看天顶上面并不存在的星星。
放纵,快乐,炙热,自由。
原来,和陆曜相处的记忆是那么的快乐。
"陆曜,"席林唇边露出了笑容,手指却紧紧捂住眼睛。
"我好想你。"
陆曜,陆曜,陆曜...席林在心中反复呢喃这两个字。
像是回应他的呼唤一样,席林仿佛真的听见了陆曜的声音,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席林——席林——席林——"
那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在凄厉雨夜显得如此的渺小,但对于洞穴里的席林来说,却是如此的深刻,仿佛一柄利剑,直直劈开夜空,掀起骤雨,直直插进了他的心里。
席林忽然不害怕了,他拖着冰凉麻木的腿,一深一浅从洞里冲了出去,电光横闪,席林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大声回应:"陆曜——我在这里!"
他的嗓子破了音,像破风箱,难听得很,席林却露出来了从未有过的最开心的笑容。
他摔倒在了地上,又爬了起来,不管不顾地扒开挡路的树枝,他不害怕被闪电劈死了,被劈死也无所谓,只要他能看见陆曜!
陆曜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他在雨中奔跑太久,体力已经不支,他看着黑黢黢的树林仿佛出现了幻觉,不然他为什么听见了席林的声音?
"是我听错了吗?"他目光如炬,眼中带着疯狂的期待看向了旁边的死党。
段焯凝神静听了一会,肯定地点了点头,但
', ' ')('很快反应过来,又立马摇了摇头。
"你没听错,有声音!"
"有声音啊!"段焯话音刚落,就见陆曜疯了一般冲了过去。
他暗自赞叹又为好友高兴:这他妈就是爱情啊,比老子飙车都快!
席林和陆曜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们已经明确感知到了对方的方向。
他们用尽全力朝彼此的位置奔跑,直到席林趴开树丛,站在那里看到了下方向他奔来的陆曜。
席林隔着那道不算矮的山坡,看着陆曜在暴雨的冲刷下露出一个又哭又笑的表情。
他们的样子都很狼狈。
席林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更算不上好看,他用沾了泥水的手擦掉了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液体,大声喊道:"陆曜!"
席林走到了那道坡的边缘。
"轰隆——"伴随一道雷声的炸开,白光中,席林看见了陆曜张开的双臂。
他没有任何犹豫,直直跳了下去,然后,被陆曜稳稳接住。
陆曜看见了完好无损的席林,激动地把人狠狠圈进了怀里。
席林耳边都是陆曜咚咚咚的心跳,那声音被雷声还要强烈,比暴雨还要急促,席林哭了,陆曜也哭了。
他抓住席林,疯狂地吻了上去。唇舌交缠,二人牙齿碰撞在一起,咬出了血痕,却不管不顾,他们的身体是冰冷的,舌尖却滚烫,于是拼命用舌头去寻求对方的温度。
"宝贝儿,席林,小家教——"陆曜像是确认席林的存在一样,不停呢喃着席林的名字。他的眼睛充血,却再没有了狂躁,只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和庆幸。
席林任由陆曜用要把他吃了一样的方式亲吻自己,他轻拍着陆曜的后背,安抚他,让陆曜知道,自己很安全,自己在他身边。
"害怕吗,宝贝?"陆曜脱掉把席林罩在自己的身下,他低头,席林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那是陆曜这辈子再也无法忘记的最好看的笑容。
席林抱紧了陆曜的腰,他的目光中,没有闪电,没有暴雨,全然都是陆曜的倒影。
"现在我不怕了。"席林轻轻对陆曜说道。
陆曜的心脏仿佛被插入了电流,他情不自禁握紧了席林的手。
"抓紧我。"
陆曜单手脱掉了上衣,撑起胳膊把衣服披在二人头顶,他在席林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我们回家!"
回家...
席林跟随着陆曜的脚步,在雨中肆意奔跑,他不认得回家的路,但陆曜认得,陆曜会带他回到正确的方向,回到一个叫做家的地方。
昏暗的天,阴霾的记忆,仿佛都被暴雨冲刷而去,他贴近陆曜滚烫的胸膛,那是温暖的火源,永远都有蓬勃的心跳,无论是床上,还是现在,掌控着自己,保护着自己,带领着自己,既能登上欲望的极乐,也能冲破暴雨的阻挠。
那道一直以来横亘在他心中无形的阻碍,在那一瞬间似乎也不复存在。
段焯看着前面黏黏糊糊,恨不得变成连体婴似的跑远的二人,再看看被雨淋成落汤鸡独自站在树下的自己,他痛苦地甩了甩身上的水,仿佛看见有人指着他的鼻子道——
快看,他好像一条狗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