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管家一挥手,命人将言瑛带走。
小楼上,众人屏住呼吸,不敢出大气。
谁能想到,家主竟然会亲自跑到四姑娘的院子里来探她,而且还亲自过问四姑娘落水的事。
他可从来没有如此关心过府中其他几位姑娘。瞧家主这样,竟像真的是对四姑娘上了心。
他们暗自揣测待会六姑娘过来后,家主会如何惩罚六姑娘,或许是罚跪祠堂,或许是家法伺候,总之不管哪一样,可以肯定的是,六姑娘有太太护着,不会怎么样。
然而等言瑛一来,言喻之的话一出,众人目瞪口呆。
他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言瑛一眼,低眸转动手上的扳指:是你推的她。
声音如玉石,却比黑夜还要令人胆寒,不容任何否认与辩驳。
言瑛刚要张嘴说话,耳边又落下言喻之的一句话:来人,将六姑娘丢到湖里去。
第25章
这一夜的言府,灯火通明,鸡飞狗跳。
言瑛被绑着丢入水里,刚沉下去又拉上来,如此反复一个时辰,旁边言夫人哭声震天,想要将言瑛救下,却无人听从她的命令。
家主出面做主的事,岂容忤逆。
言瑛被人从湖里捞出来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浑身上下泡得发肿发白,言夫人几乎哭死过去,刚将言瑛抬回屋子,言喻之那边又派人来传话:待明日六姑娘一醒,立刻到祠堂面壁思过,每日跪足六个时辰,不准任何人打扰。
言夫人伏倒在言瑛身上,大哭:他这是要我阿家阿瑛的命啊!我还活着没死呢,他竟为了一个四姑娘作践我宝贝似的女儿
话未说完,大丫鬟咳了几声提醒。
言夫人哭得伤心,却也不得不止住哭声。她并非言喻之生母,言喻之待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且言喻之身居高位,安国上下,除了圣上,就属他最大。
他的府邸,他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压根不用顾忌家常伦理。
言瑛被严惩后,府中其他几位姑娘人人自危。她们过去也曾欺负过言婉,只是不像言瑛这么过分,如今见言婉得了言喻之的庇护,心中畏惧,生怕日后言婉到言喻之跟前告状,将她们也丢到湖里去。
言婉的小院从未像今日这般热闹。门庭若市,除了言夫人屋里没来人,其他屋里全都来人了。
几位姑娘准备到屋里探病,刚上小楼,遥遥望见一顶抬椅,是言喻之来了。
姑娘们又畏又怕,恭敬道:兄长。
言喻之冷着脸,连个眼神都未抛过去,只是在路过她们身旁的时候,冷冷丢下一句:都回去,闹哄哄的,太吵。
姑娘们咬紧嘴唇,唯唯诺诺:是。
言喻之进了屋,恰逢绿玉从里屋出来,见了他,连忙笑道:可巧呢,四姑娘刚念叨爷,爷就来了。
言喻之坐上轮椅,刚前行没几步,屏风后有了动静,是她撑起身子喊他:兄长,是你吗
言喻之绕过屏风,是我。
她昨天才醒,昏迷了三天,苏醒后又陷入昏睡,她刚醒那阵,他急忙忙来探过她,她眼皮子趿拉着,朝他伸出手,语气虚弱:我定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看见兄长来我屋里。
他还没得及回应她,她就又陷入沉睡。
她身子有多弱,他现在才深有体会。娇小单薄的一个人儿,连呼吸都浅不可闻,他在她病床前守着,尽管知道她已无性命之忧,却还是忍不住担忧,生怕他一不留神,她就会撒手人寰。
言喻之推着轮椅,缓缓朝床边而去,少女半坐起来,身上披一件桃红色的单衣,粉嫩娇艳的颜色,衬得她那张脸越发白皙。
她挣扎着就要下床,言喻之按住她,下来做什么。
她怯怯地望着他。
还没有人将外面发生的事告诉她。她并不知道他为她做主的事,这样也好,他不想她因此大惊小怪。
可是她接下来说的话,却令他心生不悦。
少女张开薄薄的唇,讨好地将手递到他面前:兄长是想要喝药了吗我这里没有小刀,兄长身上有吗
言喻之眉头紧锁。
我不是来取血的。
少女缓缓地将手收回去,这样啊
他目光幽深,紧紧凝视她:我是特意来看你的。
少女眼中闪起一抹光彩,只数秒的功夫,随即湮灭。她低着小脑袋,小心翼翼地问:兄长定是以为我这次死定了吧,倘若我死了,兄长会为我伤心吗
不等他回答,她又怏怏地说:又或许因为以后再也吃不到解药而伤心总之不管哪样,横竖都是好的。
他忍不住凑近些,伸手悬在半空,最终还是落在她额头上,轻柔抚摸,阿婉,不要胡思乱想,你不会死的。
因他轻微的动作,她仰起面孔,脸上有了灿烂的笑意,目光渴望地盯他:兄长真温柔,真想兄长能一直都对阿婉这么温柔。
言喻之身形一顿,移开视线,没有回应。
他不想再拿好听的话哄骗她。
有些事他自己都没把握,不能再轻易许给她。
他离得近了,她自然而然地靠过去,像只颤颤巍巍的小兔子,贴在他的肩头。起初是额头边角轻触,见他没有抗拒,遂将整个脑袋都靠在他身上。
她心情很好,有种大病初愈后的精神奕奕,声音里透着灵动跳脱,问他:兄长,你来看我,是不是代表我以后又能去你屋里了
他没有任何犹豫:我又没说不让你来。
她高兴地笑了笑,忽地像是想起什么旧事,语气低了下去,喃喃自语:我知道兄长是因为我的血,所以才待我好的。但是我不在乎。
她顿了顿,声音透出一抹娇羞,越发细软:不怕兄长笑话,我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用处。能被人惦记着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极为心酸的话,从她嘴里跳出来,竟像是一番豪言壮志,骄傲又自豪。
她要的不多,只想在他身上有个寄托罢了。等了十六年才等来的亲情,抓住了,就不愿再放手。
言喻之心里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他见过比她可怜万倍的人,在那些人跟前,他没有半点动容。她轻巧一句话,却瞬间打破他的铁石心肠。
上心就上心吧。
人这一辈子,总不可能事事尽在预料中。在这诺大的府里,除了他,她还能依靠谁
她爱哭又脆弱,他本就该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更何况,她还是他的糖。
他所有能尝到的甜处,都系在她身上,横竖是扯不断的关系,何必再避讳些什么。上天将她送到他面前来,可不就是为了让他牢牢抓住她吗万一她出个什么意外,他到哪里再去找像她这样香软可口的解药
他心里惦记她,天经地义,纵使他心里从来没有装过人,如今装了她,就算不习惯,过一阵子,也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