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话假话,寻常人一听便能分辨出来,但狍子精不一样,他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花花肠子,每句话都能放在心上。如今他知道了人们说的总是假假真真,为了防止被骗,竟索性一句话也不相信了。
神婆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她手里拿了串石头手链,样子朴拙的很,像是由这山中的寻常石子打磨穿孔而成的。她一边把玩着那手链,一边仰头看着远处的山,不知在想什么。一股寒风吹过,她手中一顿,那串手链忽的一下子断了线,红色的石头撒的遍地都是,她先是顿了顿,紧接着突然冷不丁地笑了一声,又将那石子一颗颗捡了起来。
狍子精在神婆家休养了一日之后,涂幽说那镜花水月池中的水,兴许能让伤口能好的快一些,不如还是先回到山上休养吧。
狍子精点了点头。
临走时神婆正执着那剪刀剪着一块红纸,听涂幽说他们要走,却也是头也未抬,只是慢悠悠剪出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圆,将它递到了涂幽手上。
“天子杀生,也是要还的,新仇旧仇,积了这么久,总不可能平白消散,若你要报仇,还需要趁早。”
那红纸攥到掌心,皱巴巴的一块儿。涂幽看了看手心那红纸,又想起初见时这神婆所说的那“红色的月亮”,不由得面色复杂了起来。
他看着神婆,问了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神婆笑了一声,声音极轻,落在这屋内却平白让人心里发凉。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哑声道:“知道太多,也是会付出代价的。”
涂幽蹙了蹙眉,心下禁不住有了个猜测。
这神婆,难道真能窥得天机?
可说起这卜卦算命之事,除了当年应天子之命,祭法灭了他全族的天师祝羲之外,他还未曾见过这世上还有第二个能窥得前尘往生的人。
他看了眼神婆,心下禁不住有了些疑问,但还未待他问出口,那神婆倒是先开了腔。
“你那恩人,如今可还安然无恙?”
涂幽闻愣了愣,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他想起了那镇上的转世阚罗,冷笑了一声道:“阚罗还是那般脾性,但凡是他要得到的东西,未得到之前,总要百般折磨别人的,他既对我起了兴趣,便不会再动玉霜了。”
神婆点了点头,说:“但你也知道,他耐性极差。”
涂幽往前走的脚步顿了一下,紧接着又掀开那帘子,进屋将狍子精从床上抱起来,然后辞别了神婆和娟儿上了山。
狍子精伤还没好,十分嗜睡,闭着眼睛乖巧地缩在他怀里,任他抱来抱去,也只是哼哼两声。
待到回了山上,涂幽想将他放在玉台上,狍子精却还是搂着他脖子不撒手,十分黏人,像一块甜蜜蜜的软饴糖。
涂幽笑了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谁知道这一路都闭着眼睛的狍子精,偏偏这时候睁开了眼睛。
涂幽猝不及防被逮了个正着,愣了愣,便见狍子精睁着双圆圆的眼睛,小声控诉道:“你…你偷亲我…”
涂幽一愣,先是觉得被逮着了有些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儿又板起脸来理直气壮的说:“你先搂着我不撒手的。”
话音刚落,狍子精立刻撒了手,涂幽扯了扯嘴角,顿时有些后悔,这会儿他只好将他放在那玉台上。
狍子精一被放下,立刻伸手掀开一角被子便蒙住了头,涂幽不由得皱了皱眉,将那被角拉下来,说:“不要蒙着头…”
被子底下的狍子精一下没了遮挡,露出了脑袋,他侧过去头,只露出一只红通通的耳朵,说:“我要睡觉了…”
涂幽看着那发红的小耳朵,先是愣了愣,又凑过去捏了捏,问:“你又害羞啦?”
奇怪,之前胆子如此之大,上来就敢亲他,眼下他才只是亲了亲他额头,这傻狍子便就红了脸。
狍子精伸手推了推他,企图让他离自己远些,他挣扎着往后退了退说:“你不要离我这样近…”
涂幽一愣,便听见他又偷偷摸了摸自己那伤口之处,小声道:“这里会跳的很厉害…”
涂幽捂着眼睛呻吟一声,他又忍不住想要亲他了。
但一想这样好像会显得他非常没有面子,于是他忍住了。
他僵了好久不知该干什么,最后想起还未给他清洗伤口,于是他酷酷地伸手一握,岩壁上的小水壶便一瞬到了他手上,他走了两步,去那镜花水月池中舀了一壶水,又重新坐到了玉台上。
解开狍子精胸前裹着的纱带,露出了那近两寸长的伤口,涂幽有些心疼,又忍不住想骂他:“你傻不傻啊你。”
狍子精扁扁嘴,说:“我才不傻呢。”
涂幽心里闷闷的,他将那镜花水月池里的水轻轻淋到了他那伤口处,问他:“疼不疼?”
狍子精摇摇头,说:“不疼,凉凉的。”
涂幽于是不说话了,他为他清洗了伤口之后,便重新为他裹好了纱布,这水当真有疗伤之用,狍子精没一会儿便觉得伤口处热热的,还有些发痒,他想伸手挠一挠,被涂幽打了下手,又悻悻缩了回去。
涂幽不知道生的哪门子气,越看他心里越堵,恶言恶语地说:“若是以后再做这等危险之事,我定要好好收拾你,你也不想一想,那神婆若是失手将你伤了怎么办,你要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