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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法和夏洛特蹭完饭离开后,海拉和奎妮站在医院楼顶的天台上。
远处,天际尽头,圆盘一样的太阳正一点一点沉落。
她们从前生活的地方没有光,所以来到这里后,奎妮一直很喜欢太阳。
海拉目视远方,说:“我是为了利用你离开亡者国度。”语气平静,不带任何懊悔,更没有请求原谅,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奎妮却听懂了。
她说:“我知道。”
海拉侧头看了她一眼。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海拉没有问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奎妮也没说。
事实上她很早就知道了。早到,她们还在亡者国度的时候。
路西法说枫糖浆吃多了会让人胡言乱语,显然他这句话才是胡言乱语,但海拉失控变得暴虐弑杀时,确实会失去理智说出很多本不该说的话。
奎妮有一次从她口中得知,她是她离开亡者国度的钥匙。
并不是完整的来龙去脉,却也足够奎妮知晓和猜测到一些事情。
奎妮不觉得海拉做错什么,更没有被利用的愤怒和伤心。
如果易地而处,她不认为自己能比海拉做的更好。
当然,最主要的问题其实是,奎妮自己并不确切知道什么是利用。
她现在不知道,以后会知道。这个词解释起来似乎很深奥,但在奎妮看来,利用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被利用的目的,以及被利用者是否有所损害。
海拉的目的是为了利用她的力量逃出亡者国度,这是一个很合理的诉求,若奎妮提前得知也很愿意提供帮助。
海拉为了逃离亡者国度而去找路西法,所以才有了她。然后她才能来到人类的世界,遇到肖恩,吃到许多好吃的食物……
这么看来,不只毫无损害,还获益良多。
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没有愤怒和伤心的必要。即便奎妮后来知道什么是利用之后,也依然这么认为。
茫茫黄昏,晚风拂面,烧红的地平线如同地狱业火正滚滚而来。
良久,海拉突然说:“离那个夏洛特远一点。”
奎妮笑了:“路西法说过跟你一样的话。”
海拉低语:“或者我应该直接杀掉她。”
奎妮:“……这句他没说过。”
海拉轻哼一声。对这位前任,海拉女王的评价就一句话:“他就是个笨蛋。”
奎妮余光瞄了一眼后面的石柱,赞同地点头:“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石柱后面的人果然藏不住了,迈着大长腿走过来。
矜持地整了整西装领,地狱之王的姿态摆出来,路西法走到奎妮另一边。
一家三口站在一起,同望着远处的殷红落日。
“显然这是一个毫无根据且与事实大相径庭的评价,”路西法隔着奎妮,对另一边的海拉说道,“但我表示理解,因为女人有时就喜欢口是心非,尤其评价的对象是……”
说到这,魔王大人突然卡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对自己定位。
说是“前任”吧,他和海拉属实算不上男女朋友,顶多是彼此一个时期的“床伴”。
说是“孩儿他爸”吧,这个如此接地气的称谓,一时半会儿,他还不能良好适应。尤其当着奎妮的面,他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
正认真听着的奎妮,见他突然停下,忍不住转头看他。
路西法咳了一声,无比严谨地说:“——尤其评价的对象还是一位‘交情匪浅’的故人。”
呵!
海拉女王无情地嘲笑了一声。
奎妮问他:“你不是走了吗?”
路西法说:“是啊。但我只是将我母亲送走。”
奎妮看着他:“看来你不止仰慕这家医院的午餐,还预备品尝一下晚餐和早餐。”
路西法微微一笑,心情极好地冲她眨眨眼:“不错的建议。”
奎妮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对他莫名其妙留下的行为无可无不可。
太阳完全没入地平线,城市各处开始有灯光摇曳闪烁。
三个人安静站立着注视。
他们都是被罚入地狱,与黑暗长久为伴的人。
大约见惯了黑暗的眼睛,才真正懂得光的可贵,就如被囚的人,才真正明白自由的珍贵。
人与神与恶魔都一样,越缺少什么,便越想得到什么。
夜幕降临了,天还是淡淡的蓝,出来一两颗稀疏的星,极淡的几粒光点,不慌不忙,懒洋洋地亮着。
奎妮默默站着,晚风轻轻吹着,觉得自己也懒洋洋的,眼睛慢慢闭起来。
心里突然就有很妥帖的安静。
这就是人类说的和家人在一起的感觉吗?
什么都不用想、不用做,也不必想、不必做。一种安静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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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路西法又准时准点出现在奎妮和肖恩的早餐桌上时,奎妮前一天傍晚和他一起看落日吹晚风的温馨感觉,已经随着前一天的夜风吹走了,没有了。只剩下满腔的嫌弃。
奎妮瞪着他这位看起来非常不务正业的地狱之王。
你真的没事可做吗?和海拉一样去搞搞事业不好吗?
但大魔王显然没有那么重的事业心。他来人间统共就四件事——吃、喝、玩、乐,顺便气一气自己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