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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寄摆了摆手,又指了指那字条。张迎挠了挠头,“那好吧,奴婢先去熬药。”往外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踟蹰了半天才道:“殿下,这些天来陛下他心情不是很好……请您千万担待一些,他也是很想来看您的,只没法子……”

阿寄朝他笑了笑。张迎只觉那笑有些令他难受,更多的话却也说不出来了,只得仓皇地告了退,去给皇帝抓药。

***

顾拾觉得自己仿佛是掉进了一个火坑里。浑身都燥热不堪,汗水流干之后便渗出了血,在烈火中煎熬得声音都断裂掉。

只要一滴水就好,他想。

谁愿意给他一滴水,他可以交出自己的所有……

他等了这么多年,他忍了这么多年,他一个人往深渊里堕落去,可是谁知道呢,他原本只需要一滴水就足够了啊!

——仿佛是响应着他内心的绝望,忽然间他眼前的黑暗中亮出了一道光的缝隙。

他迷茫欲睁眼,却竟然真的有一股水流脉脉地流淌下来,温柔地流入他的口中,他抿了抿唇,品出清苦的味道。

是药。

日光终于晒到了他的眼睛上。

顾拾终于睁开了眼,看见床顶上陌生的帐帷和重重叠叠的金博山,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自己今日不需上朝。

是了,因为今日好容易可以歇息一会儿,所以自己特意赶来了北宫一趟,要来瞧一眼阿寄……

阿寄也许就是一种他赖以生存的□□。

他转过头,就看见了阿寄。

她此刻正跪在床榻边,关切地凝注着他。她手中捧着膳盘,盘中糕点的香气散发出来,顿时催出了顾拾腹中饥饿。

他动了动干哑的喉咙,“你怎么起这样早?昨晚……”他尴尬地笑了笑,“昨晚折腾了你,我却先睡了,真是……”

她摇摇头,将膳盘放在一边,又伸手去碰他的额头。服过药后他高热已退,她心中松了口气,便起身去叫御医进来。

顾拾看着她就这样离开,心里无端地懊恼,身子偏又更乏力了。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走入寝殿,在床边跪坐下来,“老臣程钰,奉皇后诏旨,来为陛下诊脉。”

顾拾摆摆手道:“不必多礼。”

程御医应了一声,膝行上前,顾拾便将手伸出来。老人望闻问切了半天,顾拾盯着他的脸,忽然道:“你叫程钰?”

“是。”

“朕是不是见过你?”

老人的目光静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顾拾觉得这个老人的眼中充满了来世的智慧,就好像他是个下凡的神仙、专为救他于这一刻的苦海一般。老人收回了手,却道:“陛下素来体健,昨夜只是偶尔不慎沾了寒气,只需调养一番便好。”

“朕见过你。”顾拾换了肯定的语气,“朕很小的时候,就在这雒阳的宫里,见过你。”

程钰叹了口气,“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顾拾顿住,片刻,笑了笑,“是啊。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程钰一边敛袖写着药方,一边慢慢地道:“老臣与阮太傅是旧识,阮太傅当初执意要留下来陪伴陛下,老臣是劝过他的。”

顾拾微笑道:“你劝得对。”

程钰笑了笑,续道:“后来郑逆迁都,老臣没有跟随,便留在了雒阳,一心钻研医术,也不知长安那边岁月换了几何。这一回,是皇后殿下亲去找了老臣,让老臣回来继续做这个御医……”

“她去找你?”顾拾下意识地道。

程钰停顿了一下,“陛下,臣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顾拾抬起头,看见老人已将药方写完了,正垂手低眉,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深沉。他道:“你问。”

“皇后是为何而哑了的?”

这话一出,顾拾的目光陡然一颤。

“她……”他努力镇静,努力回想,“她似乎是饮了□□……是长安的掖庭狱里的□□。”

程钰点了点头,“但据臣所知,内宫禁药里只有一种是哑毒,它是需要每日两服,连服十日之后,人的声音才会完全哑掉——陛下,请恕老臣再问一句,皇后殿下为何要服下这样的□□?”

“为何?”顾拾惘然,“难道不是郑嵩逼她……她不肯说出口供,就……”

“口供?”程钰一愣。

顾拾望向他,脑海中电光火石地掠过了一个念头,他却没能抓住。那一定、一定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口供!

郑嵩要的是她的口供,却为什么要把她毒哑?这样不是自相矛盾吗?!

程钰停顿片刻,叹了口气,“陛下,这种哑毒煎煮费时,服药又须人手看管,十日之中,服药之人极尽痛苦……”

顾拾的手在被褥上握紧了,一点点地,握成了拳。

“朕明白了。”他的声音仿佛在发颤,仔细听来,又似是错觉。

程钰低声道:“陛下……陛下想不想让皇后重新开口说话?这种哑毒,臣……”

顾拾陡然抬起了头,眸中光芒亮如妖鬼,“你可以做到吗?”

“臣不可以。”程钰摇了摇头,“但臣知道,有人可以。”

☆、第50章

少年人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到得这一日午后,顾拾再度从昏睡中醒来,便觉身上已松快了不少,再低头一看,原来昨夜汗湿的衣衫都被换过,一身清清爽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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