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摸着他的脑袋:“第一次听到坤少爷嘴巴这么甜,说这么好听的话,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呢,我真是太高兴了。傻孩子,谁不会熨衣服啊,现在都是蒸气熨了,用不着我了。而且我已经和老爷说过了,老爷也同意了,明天一早我儿子就来接我回乡下。小少爷早出晚归,我应该是见不到了,你帮我说一声罢。”
“……恩。”
“坤少爷,我没什么话可留给你的,只是做人,要知恩图报。别人待你好一时,你要对他们好一世,这才是做人的道理。你这么聪明,性格又比小少爷要坚强很多,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的,但不管如何,都不要忘了,你从小在这里,吃的穿的,学到的本事,都是这里给你的,你要是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这些。”
“……我知道。”
“还有,冷暖自己当心一点,别交坏朋友,老爷年纪大了,佣人们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你们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
“我们会的。”吴坤望着她,“您保重。”
“会的会的,我还要等着看你们娶媳妇,请我喝喜酒呢!”蒋妈开心地说。
第二天一大早,蒋妈果然收拾东西走了。吴邪前一天功课做到深夜,睡到中午才醒。当他知道蒋妈已经离开时,果然难过极了。可是他也知道,蒋妈年纪大了,是该回乡下享清福,总不能让她在家里做一辈子佣人。所以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打了个电话过去,说等将来寒暑假有空一定会和小哥一起去乡下看她。他这几天功课很多,累得喉咙都哑了,在电话里也一个劲地答应着会好好休息。
只是他当时却没有想到,这个承诺却永远都没有实现。
☆、第八章隐藏在孤儿院里的往事片断
又过了一个星期,到了双休日,吴邪去补习了,吴坤就用吴老狗给的钱买了很多礼物,由司机老刘送着,来到了h市最大的私人孤儿院——‘福平孤儿院’。
当年,他从孤儿院出去的时候,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破鞋子,瘦骨伶仃。而今,他十年后再一次回来,却已经是h市的商业名流吴氏集团的大公子了。那待遇,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孤儿院的赵院长是个六十左右的胖老头,这些年他把从社会名流里拿到的捐款将自己养得膘肥体壮,比上次看到的腰又肥了一圈,看到吴坤,眼睛笑得都快没了,因为他知道吴坤是肯定不会空手而来的,吴老狗可是他们孤儿院的主要捐助者之一。
吴坤自然懒得理他,虽然这姓赵的小时候并没有怎么针对他,对他还算客气,没有冻着饿着,只不过当时孤儿院都穷,姓赵的脾气不好,他就曾经看到他借酒对一些弱小的孩子拳打脚踢。所以,所谓的孤儿院,慈善院,却并不一定都是善人。这个道理,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东西由司机老刘分发,那些应酬的话也都交给老刘了。还没落座,他就说要去单独看看以前住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出了办公室,到后院走去。
‘福平孤儿院’建在郊区一个小山坡边,地处很偏,所以相比市区的房子,要大很多。除了前面的门面以外,后面依山而建有一个很大的院落,这些年建了好几幢新宿舍楼,把原来的老楼都挡住了。孤儿们都住在这里,现在孩子越来越多,已经有了小型的幼儿园和识字班,规模做得很大了。
小时候的那些孩童几乎全部都不在,大多数被领走,也有一些都成了住校生,孤儿院的孩子,只要一有能力,都会尽量住到外面去,而不愿留下来。现在所住的孩子们都不认识吴坤,但知道他是有钱人,于是一个个都用渴望而好奇的眼神看着他,却都躲得很远。这些孩子对有钱人都是又爱又恨,因为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有钱人来领养自己,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据说被领养去的孩子,大多数都过得不太好。
一声流里流气的口哨从原来的旧楼屋旁传来,只见一个穿着破旧黑茄克破牛仔裤的十七八岁少年笑嘻嘻地走了出来,他戴着一副缺了角几乎要掉下来的大墨镜,嘴上叼着一根没点着的烟,双手插在口袋里朝着吴坤笑。
这个人全身上下没一样东西是好的,又破又旧,牛仔裤就差屁股里没有洞了,可是配合着他高高瘦瘦的身子,玩世不恭的样子,硬是穿出了一股子时尚味。
他手中拿着一个脏得辩不出颜色的篮球,用力地朝着宿舍楼前玩耍的孩子们扔了过去,大叫道:“都给我滚得远远地!要是被我抓住一个,这星期的晚饭都不用吃了!”
孩子们接过篮球,立刻一哄而散。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吴坤和那个穿着黑衣的少年。
黑衣少年摇摇摆摆地走到了他面前,歪着头将嘴里的烟抖了抖:“嗨,哥们!多久没见,怎么又帅了?这不明摆着抢我的风头吗?”
吴坤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才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精致烟,朝着墨镜少年扔了过去。
少年一把接过,发出一声欢喜的大叫,呸呸两声,将口里的劣质烟吐掉,换上了好烟,又熟练地从烟盒里掏出大卷钱来。
“这么多!”他笑容也不由得惊了一下,“你发财了!那条老黄狗把遗产给你了?”
“吴老狗知道我来这里,所以给得多了点,但我也不便再常和你见面。”吴坤说,“这些钱你拿去,眼睛都治到这个份上,不能半途而废。”
墨镜少爷哈哈一笑,却重新将钱扔还给了他,又用力打了一个他的肩膀:“好哥们!这些年要不是你给我钱治病,我这双招子早废了!你这个朋友我会记住一辈子的。”
“不要?”吴坤皱了皱眉,“你向来不客气的。”
“不是不要,而是我已经不缺钱了。”墨镜少年享受般地深深吐了一口烟圈,这才嘿嘿笑道,“我那马来西亚的死鬼老爸快挂了,让我回去继承家业呢。”
吴坤挑着眉看他。
墨镜少年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一边抽烟一边笑道:“有钱人真是变态!当年我妈生我出来的时候,嫌她是个出来卖的,我又是个瞎子,死都不肯让我们母子进门。后来我妈死了,幸亏我命大,没饿死,在这里像狗一样地活到现在。……果然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上个月那边竟然派人来要把我接回去,又是验dna又是盘问祖宗十八代。嘿嘿,原来老头子快咽气了,缺德事做太多,娶了好几房太太却没给他生下一个带把的。真金白银又不肯白白便宜别人,就想着来找我了。哑巴,你也不用省你的零花钱给我治病,老子以后有的是钱!”
吴坤望着他:“你有钱也要有命花。你不要真以为回去以后可以安稳做少爷,你还是多长个心,不然我得明年清明来看你。”
“嘿,你以为我是傻子吗?老子正憋得一肚子气呢,当年怎么对我的,我现在要加倍还给他们!”墨镜少年颇有深意地看着他,“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不会跟那群杂种客气!”
“那恭喜你了。”吴坤将钱收了回去。
“你等等。”墨镜少年突然站了起来,一溜烟跑进宿舍楼里,片刻后,手里拿了个铁盒子出来,“这样东西,我不能帮你保管了。”
吴坤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然后慢慢将铁盒子打了开来。
铁盒子里,放了三样东西,一个是银质的麒麟纹饰的长命锁,因为时间太长已经有点发黑了,另一个是一张出生证明,还有一个,是一只薄薄的没有署名的信封。他将信封拿了出来,将铁盒放到一边,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写满了字的信纸。
墨镜少年忽然伸出手,按住了他的手背:“喂,不是说过要等到读完书独立了再看吗?这么沉不住气,怎么做大事?”
吴坤却不答,只是将他手拉开,毅然地展开了信纸。
孩子:
你的全名叫张起灵,父亲叫张清泉,我是你的母亲,我叫王玉宁。在你一岁的时候,也就是1988年10月29日,我们全家三口从广州出发坐船去新德里看望你姨妈。在船上我们遇到了一个姓吴的船夫,就是现今h市吴氏集团的创始人吴老狗。经不起他的花言巧语,我们同意与他合谋一起盗取同船的一名叫沃恩的南非船客的钻石。由于我们夫妇两个与这个南非人住在同一舱,所以当晚我和你爸爸趁他熟睡时偷了他的保险箱,结果却不小心惊醒了这个南非人。他跑出船舱想大喊大叫,无奈之下我们只好打斗了起来,结果你爸爸不小心推了他一下,他的脑袋撞到了船板的铁钉一下子死了。我们当时很慌张,只好与门外的吴老狗商量,最后他主张将人扔进了海里。本以为做得天意无缝,可是船还未到时,海警却追上了上来,原来他们无意中捞起了尸体。上耐后,警察很快就怀疑到了我们夫妇头上。我们情急这下,只好将你和钻石都寄存在吴老狗那里,自己却坐了牢。由于那个死鬼沃恩随身财物中的钻石事先没有登记,其他人谁也不知道,应是来历不明之物,所以警方找不到杀人动机,我们被判了误杀,最终只判了六年牢。吴老狗答应会将你带大,并且等出狱后将一半的钻石归还给我们。
可是你的父亲却因为不堪受牢里折磨,染上重病而死。我辛苦熬过六年,辗转来到h市找吴老狗,谁知道这老匹夫翻脸不认账,自己坐享其成,却一个子儿也不肯给我。我吃了那么多年的苦,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而且他竟然不肯说出你的下落,最后我以他孙子做威胁,他才告诉我你在孤儿院里,并且答应给我们母子一笔钱,把我们送到国外过安稳日子,但至始至终都不愿将那笔我应得的钻石钱给我!孩子,我们母子势单力薄,是无论如何都斗不过他的。最后,我只好假意答应,与他明天谈判。而今天我特意到孤儿院找到了你,起灵,我可怜的孩子,原来吴老狗竟然把你放在这种地方受苦!妈妈没用,让你受苦了!
起灵,妈妈明天会去南岸码头边和吴老狗谈判,如果成功了,拿到我们应得的,我就带你远走高飞去过好日子!但是如果我没能回来,那我就是被姓吴的害了!你一定要把这封信好好地藏着!一直到你懂事的那一天!这里还有一个你小时候带的长命锁以及你的出生证明。你父亲没有亲人,我有一个姐姐,就是你的姨娘,嫁到新德里,地址我写在信纸背面,她叫王玉芬,你可以向她去求证。
一九九四年一月二十八日
吴坤,不,现在应该叫张起灵了,他拿着信,眼神定定地看着,不知道他是在看还是在发呆。一直过了十几分钟,他才将目光转了开去,又从铁盒子里拿出那张出生证明,只见上面写着:
张起灵,男,出生年月一九八七年十月二十五日
父亲张清泉,母亲王玉宁。
祖藉:广西,现居住:广东省佛山市
家庭其他成员:无
…………
他同样看了很久很久,这才将手中的信给了墨镜少年,少年迅速看了一遍,重新还给他,脸上却显出疑惑的表情。
“你觉得可信吗?”张起灵问。
“应该是可信。不过我有一点想不通。”墨镜少年歪着脑袋,“你母亲都找到你了,不管他是不是去找吴老狗谈判,她可以先把你直接带走,或者把你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就算她自己被害了,至少你是救出来了。可是为什么她只是和你见了一面,却还是让你留在孤儿院呢?这个无论如何说不通!”
张起灵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没有一个母亲会找到失散多年的儿子以后,仍然把他留在孤儿院的。除非她根本不想带我走。”
“不会的。哥们。”墨镜少年安慰他,“我想她一定是觉得自己势单力弱,怕吴老狗发起疯来,把你给害了。所以假装没来找你,至少你是安全的。”
张起灵没有再说,他默然地将这个证明折了起来,然后和信纸一起握在左手,接着,竟然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打火机,啪地打开,蓝色的火苗放在纸下面,慢慢地引燃了起来。
墨镜少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眼看着火苗越来越大,越来越旺,很快就吞没了张起灵手中的纸,火苗竟然还串到了他的手指上,但他就像不怕疼似的,仍然一动也不动,倒是墨镜少年一下子回过神来,用力扯了一下他的手,手中还剩小半张碎纸飘落在了地上,不一会儿也被烧成了灰烬。
“这样也好。”墨镜少年笑了一下,“这种东西留着,反而添麻烦。你记住了里面的内容就行。”
张起灵又将那挂着麒麟纹饰的银制长命锁收起来放进了贴身口袋里,才问:“上次我让你的查的事,有没有结果?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墨镜少年撇了一下嘴:“那个女人……你还叫她那个女人?”
“不然叫她什么?我还不习惯……我只是想知道那天晚上她和吴老狗谈得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死了?”
“……我本来不打算这么快告诉你。不过我现在也要走了,也没多少时间帮你了。”墨镜少年就从破茄克胸口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得很小的旧报纸,“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当时吴老狗一定封了所有的媒体,这家小报纸是家黑报社,没合格证,自己印点小道消息赚钱。算你运气,他们也就生存了几年而已,恰恰报道了这件事,不过我估计看到的人没几个。”
闷油瓶接过报纸,展开,这张报纸很小,比普通报纸要小一半,而且排版得很不专业。因为时间已经很长了,所以字迹模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楚。但左上角有一个豆腐干大的地方,用红笔圈了起来,上面只是简单的写了几行字:
“今天凌晨在h市的南岸码头发现一具女尸,表情狰狞,死状恐怖。她的脸和身上的皮肤到处都是血淋淋的抓痕,颈部大动脉处有一个咬过的血洞,已证实是被狗或狼的猛犬所咬致死。但码头近几年来虽然已经弃置不用,毕竟临近城市,从未出现过大型的猎犬,更别说有狼了,不知这个女人昨天经历了何事而倒霉遭此死法。此女尸身份不明,为防止有传染疫情,很快将其火化,骨灰抛入大海。(本报讯)”
刚刚一直都表现得十分冷静的张起灵,此时却也忍不住地手指颠拌起来,差一点拿不住报纸。他的眼睛已经开始微微发红,闪着激愤的光芒。
黑镜少年摸着下巴:“看来,她是被狗咬死,不像是人弄死的。而吴老狗是出了名的养狗专家,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吴家的狗咬死的。”
“……”
“喂,你还好吧?”墨镜少年望着他,“报纸上的新闻都这样!这家报纸又是出了名的黑,只顾一味地赚人眼球,肯定说得夸张到底!你别太相信,说不定是假的。”
张起灵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沉得不像话:“……你找到这家报纸以前的创办人吗?或者发这个新闻的记者?”
“呵,创办人也好,记者也好,就只有一个人,几年前就死了,所说被乱棍打死的。我都查过了,谁也没看到,尸体也烧了,我想应该再也查不到了。”
“……谢谢。”
“喂,兄弟,你别这样!你看,你帮了我很多,我也不想你不好过。吴家人不好惹,你还是悠着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忍耐是最好的办法,我不就是好死赖活着地等到清算的一天了吗?”
“我没事。”张起灵将报纸也烧了,才说,“我得过去了,你最快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知道,总要个几年。不过在我回来之前,你可别单干!别到时候,换我给你清明去扫墓,报仇归报仇,还是自己的命最重要!”
“你放心,我暂时什么都不会做。我走了,保重。”
墨镜少年耸了耸肩:“保重,祝你好运!”
☆、第九章冷战
张起灵回到家,太阳已经下山了。整个吴家却空落落冷冰冰的,除了佣人,谁也不在。吴老狗在公司,吴邪在学校,连蒋妈也走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回房间,只是来到了花园里,沿着小石径,走过茂密的杏子树,在狗屋面前停了下来。
柱子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得连路也走不动,吴老狗让它在后院里安度晚年,空下来经常会来看看它,它整天只能趴着,吃着最好的食物,看最好的兽医,也怎么也无法延缓它的生命。
它混浊的眼睛早就失去了以前的光芒,身上的毛也都涩涩的,再也不光滑了。可是它还是认识主人的味道,张起灵一走进,它就很吃力地抬了抬头,它摇不动尾巴,发着很轻的几不可闻的呜咽声,努力地将鼻子朝着张起灵的脚边蹭了蹭,像以往一样亲热。
张起灵慢慢地蹲下身,柱子很高兴,它更是用尽全力地将头侧向他的方向,使劲地发出亲昵的呜声。自从那次吴邪绑架时间后,它们之间的感情突飞猛进,这些年来,就在这儿,杏子树下,它不知道陪着他看过多少书,做过多少手工模型。
张起灵伸出了手,他把手掌轻轻地放在柱子的头上,柱子激动极了,它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这个主人。它的尾巴尖动了几下,很想挪动着扑到他身上去,可是它根本没有这个力气了。
张起灵的手指轻柔地抚着它头上干涩的毛,就像以前一样,轻轻地,轻轻地,像是一种温柔的道别。然后,他的手轻移,从柱子头上一点点地滑落,越过它的耳朵,落在它的颈部,又移到了它的下巴处,突然张开拇指和食指,一下子掐住了它的喉咙。
一开始力量很轻,柱子没有觉得怎么样,但随着他渐渐将手指缩紧,柱子开始不舒服起来。它仰着脖子想挣扎开去,可是根本挣扎不开。因为脖子被掐,它只好被动地仰着头,眼睛看着张起灵,混浊的眼球里很湿润,带着一点点的痛苦和许多的不解。
张起灵没有避开他的眼睛,坚定地冷冷地回视着它,手上渐渐用劲,柱子的喉咙里开始发出濒死的咕噜声,可是它竟然还是没怎么动,连最初的挣扎也没有了,不知道是没有力气还是什么,它还是静静地看着张起灵,看着这个自己很喜欢很喜欢的小主人,看着他眼眸中闪现的凶狠光芒,混浊的狗眼里光芒越来越暗,带着一丝丝湿润的味道,然后,轻轻地伸出前爪放在了他的球鞋鞋面上
一人一狗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有再动。
“小哥,你在干什么?”
突然传来吴邪的声音。
同一时间,张起灵的手一松,离开了柱子的脖子,柱子的脑袋立刻无力地垂了下来。
吴邪站在后园口,他刚刚放学,书包还背着呢,很惊愕地望着这一切,又问了一句:“小哥,你刚才在对柱子做什么?”
“没什么。”张起灵冷淡的说,他眼中已恢复了平时的淡漠,起身走过吴邪的身边,没有多说一句话,顾自向客厅走去。
吴邪愣了一会儿,还是跑过去,蹲下身轻轻地喊:“柱子?柱子?”
其实自从小时候的绑架事件后,吴邪开始下意识地躲避着这只曾经他很喜欢的狗。那天柱子发狂的样子,让他做了好些天的恶梦,他很害怕,也不太喜欢这只狗了。所以这些年来,闷油瓶比自己要对它好很多,柱子也越来越依赖闷油瓶,他这个正牌小主人反而靠后了。
他喊了几声,柱子终于转了一下头,慢慢抬起来,湿润的大眼睛,很委屈地望着他,完全想不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
吴邪难过地摸了一下它的头,说:“你别误会,小哥只是想摸摸你,或者给你揉揉,让你舒服些。”
柱子呜咽了一声,大概也接受了这个解释,伸出舌头舔舔他的袖子,就把脑袋放下来,安静地趴在了前爪上。
这天吃完晚饭,回到房间,吴邪问:“小哥,你心情是不是不好?”
张起灵摇头。
吴邪又问:“是不是我整天补课,你觉得很无聊?其实我也烦死了!我已经好久没有踢球了,整天学这个学那个!你知道吗,我们现在都已经开始学高三的课了。老师说,先把课本都学完,然后再慢慢地加强练习。这些年来的全省的文武状元都是出自我们学校,他们要保持这个纪录,非要累死我们!”
张起灵抬起头:“你不想学?”
“不是,我还挺喜欢学习的。可是……反正这家学校真变态!”吴邪很生气地说,“我要和爷爷说!我要换学校!再这样下去我还没考就疯了!”
张起灵刚想说话,却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少爷,坤少爷!你们在吗?快开门!”
“来了。”吴邪打开门,看见佣人气喘吁吁地,“什么事啊?”
“柱子……柱子……不行了,晚饭都吐了出来,现在四肢都发直了,嘴角都是白沫,在地上一抽一抽的……”
“什么!那,那叫兽医呀!给爷爷打电话了没有?”
“打了,兽医正在赶来!老爷在外面,估计一时回不来。小少爷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看它……它肯定是不行了!说不定今晚就会……”
“我们马上就去!你快过去照顾它!”
佣人答应着又跑了,吴邪也往外跑,跑了几步,又回头去拉张起灵,“小哥你快点,走啊!”
张起灵却不动:“我功课还没做完,你去就行了。”
“你说什么?柱子快死了!它这么喜欢你,你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我不去。”张起灵冷冷地退回屋子里,便要关房门。
吴邪一把抵住门不让他关上,生气地喊:“你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就算有事,也不要跟一只狗过不去!柱子从你第一天来就陪着你,陪了你十年!可我今天分明看到你差一点掐死他!你的血是冷的吗?”
“吴邪,就算我的血是热的,我也不会用在一条狗身上!”张起灵接过他的话,说完,把他拉开,用力关上了房门。
吴邪呆呆地站在房门口,这一瞬间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一瞬间,他们之间的感觉突然就陌生了起来。
“少爷!少爷!”楼下传来了佣人的惊慌的喊声,“兽医来了,他说柱子没救了,它已经不动了,他死了!”
吴邪觉得全身冰凉,他想象着柱子刚刚还温顺舔自己的袖子,此刻却孤单地躺在花园冰冷的泥地口吐白沫一动不动的样子,死的时候谁也没有陪在它身边,包括它最喜欢最信任的主人,眼泪终于也掉了下来。
因为柱子的死,吴邪和闷油瓶有了好几天的冷战。说实话,吴邪其实根本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就是好好的谁也不想说话。本来事情发生的第一天,吴邪还想着大概小哥可能有些其他的事不高兴,过去了也就算了。可是当天晚上闷油瓶竟然去客房做作业并且睡在了那里,吴邪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次日早上,虽然仍然是一起吃早餐一起上学,但闷油瓶还是没有说一句话,只顾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到了学校也顾自去自己的班了。虽然他平时的话也不多,但是这明显是冷战的信号。吴邪莫名其妙,也不由得生气,也就不去理他了。
这次所谓的‘冷战’是他们从小到大,十年来的第一次不愉快,而且是毫无理由的。这让吴邪十分郁闷。仿佛一夜之间,闷油瓶有些变了,他很想问问他,但是不知道怎么说,看着闷油瓶心事重重却拒人千里的样子,他放不下面子,根本开不了口。
如此过了好几天,吴邪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按理说他们这个样子,爷爷应该会查觉得出来,但因为柱子的死,爷爷的心情也非常不好,所以也就不怎么管他,家里一直笼罩着压抑的气氛。
这天晚饭时候,吴邪难得晚上不用上课,三人一起吃的饭,吴老狗看着他默默地只顾低头拔饭,叹了一口气,开口了:
“小邪,学习是不是很累?”
吴邪愣了一下,前几天他的确被功课压得发狂,想着要和爷爷说非换班级换学校不可,但是因为闷油瓶的事,反倒把这事给忘了。现在既然爷爷提起来了,他马上点点头,也放下了筷子:
“爷爷,考大学虽然重要,可是这学校真的太过份了!我都没时间休息,这样下去,我非得累出病不可。要不然,你和老师去说说,别给我补习了,我保证一定考好不行吗?”
吴老狗笑了一下,脸上的阴云淡了不少:“我的孙子这么有自信啊?还一定能保证考好?你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吗?”
“我只是保证我自己最好的状态,我可不管别怎么样!爷爷你别拿成绩来做看人的标准嘛!蒋妈妈都说了,读书读多要读傻的!”
“好了好了,说不过你。”吴老狗点头道,“但你说的未偿没有道理,我也看你太累了,这种填鸭式的方式,我也不是很赞成,所以小邪,爷爷有个建议,你听不听?”
“爷爷你说。”
吴邪回答着,眼睛偷偷瞟一眼闷油瓶,却见他也不再吃饭,放下了筷子,看上去和平时没两样。
“你说换班级,换学校的事情,我不是很赞成,因为都差不多。如果真把你换到一家太过松散的学校,也不是好办法。所以要不然——”吴老狗神情变得严肃了些,“爷爷在澳洲有个老朋友,我把你送到那里去,直接去国外念书。那边环境好,学习的东西也比国内有用,等你学有所成,就直接回来打理公司,你看这样好不好?”
吴邪怔住了,去国外念书这条路,他不是没有预料过,但那都是大学以后的事情了,他现在才十五岁,高一,就要去国外会不会太……他下意识地又去看闷油瓶,幸喜的是闷油瓶竟也看了他一眼,但眼中没有任何的情绪。
“小哥。”这一眼让吴邪添了些勇气,他主动开了口,“你觉得好不好?”
张起灵马上回答了他,而且还点头表示赞同:“可以。”
吴邪心中一宽,这几天来的郁闷缓解了一下,反正他在家里也被束缚得厌了,刚好可以去国外轻松轻松。于是他笑着地转头对着爷爷说:“行是行,不过我们都走了,爷爷你会不会寂寞呀?”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的撒娇,在爷爷和小哥哥面前,他一直都是孩子模样。
吴老狗却哦了一声,似乎有些不解:“你们?”
“对啊,我和小哥,我们一起去外面读书啊!爷爷你刚才不是这个意思吗?”
吴老狗笑了笑,没有说话,倒是张起灵却突然说:“吴邪,你一个人去,我不去。”
“为什么?”吴邪很惊讶,“你为什么不去?”
张起灵却说:“去读书自然是你一个人去,我去干什么?何况,我的成绩也只有中等——”
“少来!”吴邪笑着哼了一句,扮了个鬼脸,“爷爷你别听他的!小哥成绩可好了,我许多题都是他帮着解的,他只是不喜欢考高分,这个人最讨厌了!”
“吴邪,我说了不去。我对读书没什么兴趣,我也不喜欢外国。”
吴老狗也道:“小邪,既然阿坤说不去,那就不要勉强他。那边我会帮你安排好,我朋友也会照顾你……”
吴邪很是失望,只好摇头,沮丧地说:“算了,小哥不去,那我也不去了,以后再说吧。爷爷,你还是给我换一家轻松点的学校,国内国外读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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