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迪亚只看见一男一女两个人影亲密的贴合在一起,应该是一对夫妻。她瞥了一眼就不再关注,继续与女招待交涉。女招待比划了一个数目,她思量了片刻,沮丧的摇头。那样的租金她完全付不起。以前买一顶帽子或一条纱巾也不止这个数目,然而现在,哪怕是一便士对她来说也极其珍贵。她从来不知道生活竟然这样艰难!
房东终于打开了房门,是一名三十出头、形容憔悴的妇女。她穿着脏污不堪的围裙,手里抱着一个半岁左右的小婴儿。婴儿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正一抽一抽的啼哭。房东不停拍打他的背部,看上去也快哭了。
发现来人是女招待,她蜡黄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侧过身让她们进屋。窗户大敞着,没有钱置办窗帘,屋内的情形处于玛丽的视野当中,用望远镜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玛丽用指尖掐达西的胳膊,小声说道,“你可以放开我了吗,达西先生?”
达西依依不舍的放手,后退两步,一本正经的道歉,“对不起,我忘了。”
玛丽脸红红的瞪他一眼,重新拿起望远镜眺望。这回她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了薄纱窗帘的背后。
莉迪亚看过自己的房间,在妇女热切目光的注视下勉强点头,掏出10便士递给她。她比划了个上帝保佑的手势,连连向莉迪亚鞠躬。女招待亲吻啼哭不止的小婴儿,挥手向她们告别。
“这户人家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达西放下望远镜问道。
“有点特别。那女人是艾西斯太太,她的丈夫艾西斯先生是一个赌棍,半年前两人拥有了第一个孩子。艾西斯先生整天混迹在赌场里,赢了就去招女支,输了就醉醺醺的回家对妻子拳打脚踢,不但不承担家庭责任,还要搜刮妻子每天辛苦劳动为儿子赚取的奶粉钱,每隔几天还有债主找上门来,将家里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那孩子最近一直在低烧,艾西斯太太没有钱给他治病,丈夫却对此不闻不问。”玛丽皱眉叙述,末了用嘲讽的口气说道,“莉迪亚不是哭着闹着要嫁给威克姆吗?我就让她感受一下嫁给赌棍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我想,这个教训绝对算得上深刻。”达西由衷欣赏玛丽的智慧。
玛丽斜睨他一眼,粉嫩的唇角微微翘起,暗藏得意的模样可爱极了。达西不由自主的看了她好几眼,直到她脸颊烧红才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
两人再次拿起望远镜。
莉迪亚与房东太太正准备用晚餐。由于房间太过狭窄,她们将客厅当成了餐厅使用,没有正式的餐桌,用一个破旧的小圆桌代替,上面铺了几张泛黄的报纸。房东太太正用汤匙喂小婴儿喝牛奶,小婴儿还在哭闹,根本吃不进东西。
莉迪亚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母子两,然后对着餐盘发愁。餐盘里只有一块干硬的面包、一勺鳗鱼冻、一团土豆泥。她试着吃了一口鳗鱼冻,表情非常古怪。
看见她扭曲的面孔,玛丽低笑起来。
所谓的鳗鱼冻是将鳗鱼切成段直接扔进水里煮,煮熟后放凉就成了鱼冻。这是一道相当没有技术含量的菜,除了浓重的腥味,任何味道都没有。经过玛丽非凡厨艺的洗礼,莉迪亚要是还能吃得下这种食物就奇怪了。
她梗了梗脖子,艰难的将口里的鳗鱼咽下去,拿起手边的牛奶灌了一大口,然后迅猛的喷出来,喷得到处都是。
房东太太的表情非常精彩,连小婴儿都忘了哭,用懵懂的眼神看着她。
玛丽捂嘴,肩膀不停耸动。
“她怎么了?”达西好奇的问。
玛丽抬头,脸上还残留着笑意,“她喝的牛奶是馊的。新鲜牛奶非常昂贵,艾西斯太太只会给自己的儿子喝,儿子喝不下的直到放馊了才舍得自己喝。”
达西了然,感叹道,“这个体验可真叫人难忘,我现在就开始同情莉迪亚了。”
“还有更难忘的在后面。”玛丽语气淡淡,拿起望远镜旁观莉迪亚如何收拾残局。
☆、六六
莉迪亚一来就毁了艾西斯太太的晚餐。她本来就贫穷,为儿子治病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哪还有余钱浪费食物?在莉迪亚惊愕目光的注视下,她将沾满馊牛奶和唾液的食物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莉迪亚觉得胃囊一阵翻腾,对艾西斯太太说了声抱歉就夺门而出。她干呕了一会儿,虚弱的靠在墙壁上发呆。她从来不知道还有人过着这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