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没事吧?”
手机对面静默片刻,大概有点意外,随即传来江停冷淡平稳的回答:“没事。”
严峫站在办公室窗台前,注视着远处阴霾的天穹,玻璃倒映出他半边硬朗又疲惫的面孔。
“被你说中了,”他道,“胡伟胜死了。”
江停没有任何惊讶的表示,只“嗯”了一声。
严峫问:“你不问怎么死的,谁杀的?”
“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杀死一个人可以有无数种办法,唯独已经死亡这个事实不可改变。想要胡伟胜的命的对象非常清晰,追究其作案手段不是当前的重点。”
严峫说:“你怎么不去成佛呢?”
江停没有对这个毫无笑点的玩笑做出任何表示,甚至连礼节性的呵呵两声都没有,直截了当问:“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严峫穿过办公室,站在门口透过玻璃往外看。大厅里所有人都坐在电脑前忙碌,物证中心高解析出的“三春花事”监控录像已经拿回来了,市局从辖区分局及派出所抽调了几十名视侦人员,正夜以继日的进行追查。
“昨晚你走后我一个人想了很长时间,”严峫突然毫无征兆地说,“我觉得我应该明白了你的提示。”
“……”
“三春花事KTV内根本没有我们的目标‘蓝货’,也就是说,警方的行动从一开始就偏离了重点——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是,如果胡伟胜能随时从上家处拿到‘蓝货’的话,他根本没必要把那一小袋东西珍而重之地藏在天台上,还藏了那么久,甚至到了连密封袋上标签字迹都开始褪色的地步。”
“那袋毒品是他从别处得到的。”严峫继续道,“‘三春花事’不是令他被人灭口的关键,那袋毒品才是。”
手机对面传来模糊的脚步声,杨媚极有特点的略为沙哑又富有风情的声音放得很轻,喊了声:“江哥。”
江停捂住手机下端,回了句什么,应该是“先放这,等会”。
“什么东西?”严峫敏感地问。
江停回答:“午饭。”
严峫:“……”
“昨天晚上在夜店里洒的那些钞票,共计六万整,是杨媚的钱,记得从办案经费里报销。”
严峫不可思议道:“咱俩刚同生共死过一次,你没有任何感慨要发表,就光记得钱吗?”
“要是不为了钱,冯宇光不会死,胡伟胜不会被灭口,这世上没有人贩毒,全球犯罪率至少能下降80%。所以钱是很重要的。顺便说一句,”江停懒洋洋道:“我跟你那不叫同生共死,叫出手救人。”
严峫额角青筋直跳。
“别忘了报销,”江停说,随即挂断了电话。
“严哥!”办公室门被敲了两下,传来马翔的喊声:“省厅专家到了,吕局催你赶紧办事儿!”
严峫回过神来:“知道了,等等!”
他思考良久,走回到窗前,快速拨了个号码。不出所料接通得很快,刚响到第三声对面就传来一声杀气四溢的:“喂!”
“喂,爸。”严峫抢在对面开始骂人前压低声音道,“帮我个忙。”
·
建宁市公安局,小会议室。
严峫推门而入,整个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长桌最前是本市的公安系统一把手吕局,胖乎乎好似一尊毫无威胁的弥勒佛,正聚精会神地垂目端坐;右手边是除魏尧之外的两位副局长、几位支队长及技侦、法医主任等,左手边则是三位从没见过的陌生人,应该是省厅下来的专家。
“昨晚十二点二十分,在押嫌疑人胡伟胜突然主动要求交代情况,通过看守民警反映到刑侦支队,引起了高度重视。十二点半,胡伟胜称毒瘾发作,要求用毒品交换情报,经由刑侦支队高盼青等人反映至副局长魏尧处,魏副局批了两支药用吗啡。”
尽管满会议室的目光纷纷投射而来,但严峫好似全然不见,也没有打断苟利的发言,轻手轻脚拉开转椅坐了下去,随即飞快地与首位上的吕局长对了个眼色。
“法医处的规定是药用吗啡必须由主任法医亲自开柜取用,钥匙及签字都在主任法医手里;但昨晚市局有个临时紧急行动,我随队外勤,离开了法医处。”苟利吸了口气,说:“当时情况非常紧张,胡伟胜是刑侦队攻坚了很久的重要目标,具有极强的反侦察反审讯能力。为了获得犯人的配合及线索,魏局做了特殊申请,从禁毒支队缴获的备案精神类药物中紧急调取了一支二乙酰吗啡。”
二乙酰吗啡,海洛因。
谁能想到,区区一支海洛因,就把老毒虫胡伟胜给送上了绝路?
省厅专家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为首那名中年人开口问:“昨天晚上你跟的是什么行动?”
苟利投来求助的目光,秦川咳了一声,插话道:“胡伟胜交代颐和路三春花事KTV是其贩毒的上游渠道,因此我局临时策划了一次渗透,严副支队长和苟主任都出了外勤。”
“哦,”中年人不愠不火地,“那行动结果如何?”
秦川说:“已抓获涉嫌贩毒者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