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镜清没有说一句话。
离开一个陌生人,不需要打招呼,不需要交代,不需要约定下次见面。
恍恍惚惚,许镜清忆起小时候。
脑海最深处的地方,他坐在一座大宅庭院中,椅子很高,小短腿离地很远,晃呀晃,晃呀晃。
隔着一扇门,门槛也很高,大人们在吃饭,喝酒,聊天,孩子们汤圆似的满地滚。
许家旁支亲戚很多,小孩也很多,小孩们被命令着过来跟他一起玩,叫他哥哥。
男孩女孩们,过年时候穿着红褂褂,扎着丑不拉几的小揪揪,额间一个红点点,呲溜着糖,口水都包不住。五六个围在他面前,童言无忌,问他是谁啊,从哪里来,以前没有见过,为啥要叫他哥哥。
有小孩扯他的衣服把他往下拽,让他下来一起玩,他衣服布料滑溜溜的,一扯人就掉下来摔在地上。小孩们七手八脚拉他,黏糊糊的沾着糖和口水的小手来牵他,带着他满院子疯跑。
一帮小孩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溜到街上看人家放炮仗,哇哇呜呜一阵乱叫,他被很多双黏糊糊的手牵过,像一条没有方向的鱼,只是下意识跟紧了他们的步伐。
他有一点点笨,那时候还小,不怎么看得出来,大人们只觉得他乖巧听话,就算做错事也从来不会受到责罚。
小孩们玩炮仗挨了揍,扯着大人裤腿哭得震天响,有人来抱走他,说检查一下大少爷有没有受伤。他又被洗干净放在椅子上坐着,有个陌生男人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没说多的话,又很快离开,反正他从来不会挨打挨骂。
或许是因为感觉到快乐,所以这一段记得特别牢。
再之后,有个老头把他接走了,他去了太初了,一起放炮仗的小伙伴也不再联络,也没有人往他嘴里塞糖果。
那时候门派里只有他一个小孩,七岁零几个月,小小一个,不爱笑,也没人跟他玩。他就只能练剑,日复一日练剑,累的时候,就坐在屋门前的台阶上拖着腮帮子发呆,休息好了再继续。
其实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就跟别的小孩不一样,反应迟钝,除了在剑术上的卓越天赋,学什么东西都很慢,嘴巴也很笨,不怎么会说话。
虽然不会说,但他可以听,在门派后山,木屋里,那个接走他的老头坐在床边上问他,“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吗?”
他摇头。
那个老头仗着他年纪小听不懂开始胡言乱语,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为一句,“怀你花了五年零三个月,她差点死了,很辛苦啊,你这个小孩,真是磨人。”
小孩本来就笨,根本不知道啥叫怀,啥叫死,更不知道啥叫磨人,只恍惚记得老头教完一套剑法之后会问他,“你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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