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睁眼到现在,自始自终一动不动,因为他已被深深地焊在了坑内。
砌如平地的混凝土将将与他腰线平齐,他看不见的整个下肢都正严丝合缝地禁锢在冰冷的水泥里。
接连多日恐怖而诡异的安置让他如槁木死灰,几乎不能认出他就是前阵子因商业合作而在南安格外意气风发的周长柏。
绝对是判若两人的存在。
“你到底,要什么啊……”多日的禁食已让周长柏无力挣扎,从未有过答复更让他陷入无尽悲绝。
随着他逐渐转哑的低语,脚步声越来越靠近,终于在坑边停下。
周长柏艰难地往上仰脸,直到头颅后倾至极限,终于看清来人墨色的西服裤脚,视线再往上,是修身的西服外套,洁白的衬衫,一丝不苟的领带,以及一张无情冷酷的面容。
“是你?傅遇安!竟然是你!”周长柏倏地瞳孔张大,面容十分惊诧。
傅遇安只是垂眸看他,没有出声。
周长柏长久仰视他,不可置信的脸忽而转笑,随之连连摇头,“原来如此,原来是你,原来凯悦的合作案从头到尾就只是个幌子,你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周氏而来。所以你与周谨南联手,找来瞿希和陈橙,就为骗我入局。我心甘情愿地进了陷阱,却不曾想陈橙就能那么巧地心脏病发,新闻记者也能掐着点地破门而入,把一切都拍了个正着。呵呵,周氏的董事长,伪善的恋童癖,这种新闻炸出来足够彻底搞臭周氏,甚至你们还夸大其词诬陷说陈橙死在我床上!逼得我深陷其中,更无力自救。公司股票一夜崩盘,你也就顺理成章地低价收购了周氏,把周家彻底收入囊中。傅遇安,这一切,就是这样吧?”
傅遇安背光而站,面色昏暗不清。
周长柏即使是仰头直面他,却也一度分辨不清他的唇角是否勾有笑意,但他整个人越是沉默阴鸷,越是让人不寒而栗。
“你已经得到你要的了,为什么还要把我带来这个地方。我已经受到该有的惩罚了,你还想怎么样?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傅遇安……你还想怎么样啊……”
周长柏的声音分不清是怒是哭,是求饶或是放弃。
“惩罚?你是说失去周氏,还是说因你诱奸幼女,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傅遇安问他。
“周氏已经全给你了,还有陈橙,她根本就没死,我却要在监狱里耗过五年!这也不够吗?”
“若是她死了,你以为你只有五年?”
周长柏一时无言以对,眼中却仍是不屑轻视。
在他看来,即使陈橙死了,也不值他的五年。
社会上总有少数人,他们只会用自己去衡量他人,用权势去草芥他人。
那些自上而下宣传来的、幸福的、公平的、带着多数人美好祈愿的词语,也本末倒置地配合着这少数人,夜以继日地用虚幻给那绝大多数的人洗脑。
那些梦幻美好的词语真的存在吗?
它们存在的,只不过并不存在于绝大多数的人的生活里。
如此艰难的境地是少数人的问题吗?
不,是这个社会生病了。
那就必然会有人出现,来替它治病。
傅遇安低头望向周长柏,“周长柏,从一开始,我冲的就不是周氏,是你。”
周长柏闻言,再没有说出话来。
他望着傅遇安,眼中只剩覆灭的沉寂。
他跑不掉了。
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筹码和条件,傅遇安也根本并没打算与他谈。
“傅遇安,你在这儿吗?”
铁门再次被人从外推开。
周长柏听见了桑絮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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