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一挑眉:“孙大人这是犯了甚么事,竟还要下官帮着求情?”
孙印德看她隐有小人得志的模样,心中恨不能掐死她,偏偏面子上还不能露出一丝不满,恍若春风化雨般道:“也没甚么,本官下值后,时不时去秦淮坊间寻个乐子,叫柳大人底下的人觉出了些许蛛丝马迹,传本官过去问话。”
苏晋默不作声地挣开他的手道:“这下官就帮不了大人了,大人寻欢作乐,下官还帮着求情,岂非让人觉得咱们京师衙门都是一丘之貉?”说着,转身便往退思堂而去。
孙印德跟着快走了几步,又拽住苏晋道:“苏知事,你也是男人,怎么就不明白家花哪有野花香?”
他看了眼苏晋,又续道,“再说了,本官这还是好的,不过是去外头寻寻乐子罢了,就说那光禄寺的马少卿,他可就不一般了,外头找完乐子还不够,还想将这乐子带回家里。前一阵儿他瞧上了寻月楼的老鸨,非要娶回家做妾,结果娶回不到两日又嫌人老,仍在柴房里关着任人糟蹋。你说这可恶不?比本官可恶吧?”
苏晋将这一通篇废话听完,入耳的只有一句:“你说马少卿娶了寻月楼的老鸨?”
孙印德两手一摊:“是啊,都察院要管,就先去管马少卿,盯着本官这样的良臣不放,这算甚么。”微微一顿,又扯弯嘴角端出一张笑脸,“苏知事,那你看你是不是跟柳大人说上一两句,请他通融通融?”
苏晋心里头轰隆隆的,就像一阵接一阵的滚雷碾过。
她觉得不妥,不为甚么,只因这一切都太巧了。
为何她刚还在发愁找不到寻月楼的老鸨,眼下就有人为她指了条明路呢?老鸨在马少卿的府邸,而马少卿,正在办满月酒,三天三夜,宾至如归。
这就像在敞着大门请着她去一样。
苏晋知道不该去,可心中的惊雷更响了,倘若她因为这一时迟疑,错过了最重要的线索,错失了寻找晁清的契机,那她的良心又如何才能安宁,这后半生又当以何种屈辱的姿态过下去?
当年自己在最危难时受恩于晁清,而今他在最危难的境地,她如何能放任不管?
罢了,不过是赌上一条命,赔一回赔两回都没死,现如今已是赚得了。
苏晋想到这里,朝孙印德一拱手:“大人的话,下官会好好考虑,下官眼下要歇息了,等明日再来回过大人。”
然而她虽说是“歇息”,折转身走去的却是府衙外的方向。
孙印德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府外,忽然一笑,压低声音道了声:“妥了。”
从退思堂的另一间耳房里竟走出两名穿着衙役着装的人。
孙印德吩咐其中一人道:“你去,到十三殿下的府上,跟他说苏知事去了马少卿府上,遇到危险了。”
那人点了一下头,身形一掠,便消失在夜中。
孙印德又对另一人道:“你去回禀殿下,跟他说一切正如他所料,请他放心。”
柳朝明闭上眼,又将苏晋在都察院险些被毒害的事回想了一遍。
那名送药的内侍,一定是为灭口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在来都察院之前,苏晋一共去过三个地方,其一,詹事府;其二,朱南羡的府邸;其三,京师衙门。
一定是在这三个地方的其中一处发生了甚么事,才令那送药的内侍如此慌不择处,选在都察院动手。
詹事府与京师衙门不可能,那么只能是朱南羡的府邸了。
柳朝明知道死囚张奎在朱南羡的府邸,苏晋正是为见他而去的。
朱南羡虽头脑简单,人却不傻,总不至于大肆宣扬说自己府上收留了一个死囚吧?
且朱南羡王府的人都是朱悯达精心挑的,应当也不会出差错。
倘若朱南羡未宣扬出去,那么那名指使内侍来毒|杀苏晋的人,是如何知道苏晋到十三殿下的府上见了张奎呢?
柳朝明想到这里,心中一沉。
不对,还有一人!
这个人,自始至终在这个局里面像个旁观者,却从仕子闹事的当日开始,从提着死囚张奎到朱雀巷,到深夜带兵去京师衙门拿人,一直便在。
刑部的员外郎陆裕为。
脑中一道灵光闪过,柳朝明猛地睁开眼,与此同时,值事房的门一把被推开,沈奚闯进来,沉了一口气道:“柳昀,我恐怕是坏事了!”
第26章
苏晋知道自己赶赴的是一场鸿门宴。
马少卿府邸的正门是敞开的, 外头宾客相迎。苏晋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 并没有选择从正门而入。
这座府邸位于应天城南,往北是四殿下的王府,东西均是深巷,唯南面后院临河而建,高墙与河水间隔了一条尺许宽的浅堤。
苏晋决定翻墙进去。
她找了一处矮墙,借着伴水而生的歪脖子树, 先爬到高处看了一眼院内的场景。
后院很静,不远处的膳房倒是热闹一些, 来往的婢女捧着各色珍馐穿堂而过,这场满月喜宴像是真的。
苏晋的目光落到贴着后墙而建的一所柴房之上。透过柴房洞开的高窗, 可看到里头的草垛子, 草垛子一旁, 还有一妇人被捆了手脚躺在地上。
苏晋来到离高窗最近处,自窗口跃下, 落在草垛子上。
柴房内躺着的妇人被惊醒,看到苏晋,惊恐地睁大眼,刚要叫喊出声, 却被苏晋一只手捂住嘴。
苏晋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低声道:“长话短说,我知道你是寻月楼的老鸨媛儿姐, 你想不想活命?”
媛儿姐泪盈于睫, 片刻之后, 才慢慢点了点头。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