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奉天殿往西,依次是西阙所,明华前宫,未央宫,以及琴台阁。
二人行至一处宫所,正自宫院往内找去,忽听身后浅草微微一动,朱南羡从一道暗墙背后绕出来,先唤了一声:“戚四小姐。”目光落在她身旁的婢女身上:“你……”
他不知何时已换了一身内侍着装,走近了两步才道:“阿雨?”
苏晋言简意赅:“我与四小姐送殿下去西咸池门。”
朱南羡知道眼下一刻都不容缓,点头道:“好。”
已近子时,越近咸池门越喧嚣,想来朱昱深天明出征,所要装载的粮草兵械已到了最后点算的阶段。
三人绕过一条长径,忽见前方两道黑影走过,仔细看去,竟是羽林卫。
苏晋心道不好,羽林卫来此,看来是要将这最后一道咸池门也封禁了。
这时,朱南羡低声道了句:“簪子。”
戚绫还未反应过来,苏晋已将头上一根银簪拔了下来,交到朱南羡手中:“殿下当心。”
朱南羡一点头,脚下步履如飞,身形快若急电又暗无声息,倏忽间已追上两名羽林卫,右手肘绕过其中一人的脖子狠自一折,左手便将银簪扎入另一名回过头来的羽林卫脖颈中。
他回头看向苏晋与戚绫,微一偏头示意她们跟上,三人一时也顾不上掩藏尸体,径自朝咸池门赶去。
咸池门灯火通明,一名侍卫看到戚绫,远远过来便与她一拱手:“戚四小姐,四殿下明日出征,兵部正在此点算粮草兵械,任何人不得通过,小姐若要出宫,还请从旁的宫门离开。”
戚绫道:“可是刑部苏大人说戚府马车就在咸池门外,还说何大人知道,这位将士可否去请一请何大人?”
不多时,兵部郎中何苋便举着火把过来,还未跟戚绫相互见礼,便听一旁的婢女唤了一声:“何大人,是我。”
火光一下子照在苏晋脸上,竟映出一副女子清致之极的容颜。
然而何苋只怔了一霎时,便又举着火把看了一旁身穿内侍衣装的朱南羡一眼,低声道:“殿下与大人放心,下官知道当怎么做。”说着折回身,引着戚绫三人便往咸池门外走去。
咸池门外果然停着一辆单匹马拉的车,然而却不是戚府的,而是兵部的。
何苋脸上挂着歉色,对戚绫道:“左都督的马车还没到,四小姐既赶着回府,便乘本官这一辆。”
戚绫欠了欠身:“有劳何大人。”
暗夜中一声鞭响,车马辘辘起行。
朱南羡坐在车辕赶车,苏晋掀开后帘望去,咸池门外的灯火越来越亮,喧哗声比方才更大了,想来也知道是伍喻峥带着一众羽林卫赶到了。
羽林卫既找来了此处,岂有不追的道理?
一念及此,苏晋一咬牙,掀开车帘对朱南羡道:“殿下,这么逃不是办法,那两个死了的羽林卫一定已被发现了,不出一刻,伍喻峥便会增派兵力搜遍城西,他们快马加鞭,这马车却拖载了三人,迟早都会被追上,为今之计,只有将马卸了,你一个人走。”
朱南羡沉默了一下,不肯勒缰:“我走了你怎么办?”
苏晋道:“殿下放心,我早已吩咐照林来接应我,在这巷末中藏一藏便好。”一顿又道,“如果殿下走不了,你我今夜只会一起死在这,说不定还会连累四小姐。”
朱南羡扬鞭又往马上一抽,马车载着三人绕过一条深巷,却并不见缓。
他道:“那我送你去见覃照林。”
春夜的风擦着苏晋的脸颊急速刮过,她想了一下道:“殿下可还记得那日在昭觉寺,殿下让阿雨走时,跟阿雨说的话?”
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
苏晋安静地笑了一下:“对阿雨来说,也是一样。”
朱南羡的睫稍微微一颤。
苏晋再道:“阿雨留下尚有一线生机,可殿下若再将这马车赶下去,便只有死路一条。”
朱南羡听到这里,终于狠咬牙关,勒停了马车。
苏晋一刻不停地跳下马车,一边解马绳一边道:“秦桑就在应天城正西门外等候殿下,殿下只要出去就能看到他们,只是从正西门往南昌走一定会在城郊绕路,羽林卫一定会分人自南门截道,殿下一定要……”
朱南羡按住她的手,打断道:“覃照林当真会带人来接应你?”
苏晋看入他的眼:“阿雨什么时候骗过殿下?”
戚绫走近欠了欠身:“殿下放心,在覃护卫来之前,如雨会以戚家之名……帮殿下,保护好苏大人。”
朱南羡不再说话,喉结上下一动,接过马绳三下五除二便解开,翻身上马,回身看了苏晋一眼,最后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等到朱南羡的身影在巷末消失,苏晋立刻对戚绫说了一句:“走!”
戚绫跟着苏晋走了两步,问道:“覃侍卫在哪里接应大人?”
“他不会来。”
覃照林早已被她派去保护沈奚。
今夜皇贵妃犯疯症,意外频频,以至于到现在整个宫禁都被封锁,连金吾卫都出不来,她孤身在此已是困兽。
戚绫愣道:“大人这是……拿命救殿下?”
苏晋没答话,却仍是疾步往巷末内走去。
便是困兽,她也要做困兽之斗,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不能放弃。
身后的手忽被一拽,戚绫自头上拔下一根金簪递给苏晋:“这簪子里头藏了一把小刀,刀上淬了毒,是我兄长命人为我做的,大人留着防身。”
苏晋愣道:“那你呢?”
戚绫道:“我留下,大人快走,我是戚府的人,羽林卫不敢伤我,我去马车旁守着,为大人能拖一时是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