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的吕主事与礼部的江主事并排而站,呈上玉玦:“大人,您的玉玦补好了。”
三道断裂处浇上鎏金,柳朝明握在手里,原本温润了触感多了一丝冰凉。
江主事看他的神情略有缓和,欲提着胆,再问一问拟年号的事,谁知一个字还未说出口,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一名礼部的小吏疾步走进工坊,一见柳朝明便道:“摄政大人,不好了!皇后娘娘今早不知怎么,没等天亮,忽然抢了一匹马,急赶着回宫来了。”
江主事诧异道:“皇后娘娘原不就是今日回宫么?这有什么好着急的?”
“几位大人有所不知,皇后娘娘回宫后悲恸震怒,先去明华宫祭拜先帝,然后提着红缨枪,径自闯去谨身殿找陛下了。”
第210章 二一零章
谨身殿原为御书房,明华宫被焚, 重建尚需时日, 别的宫楼规格不够, 新帝是以暂居此处。
听了小吏的话,同在工坊的江主事与吕主事便慌了神, 帝王居所, 除了皇帝身边的带刀近侍,任何人进入都需卸下兵器,包括皇后。
“摄政大人, 可要传几位亲军卫指挥使去拦着皇后娘娘?”
柳朝明见雪停了, 一面往外走, 一面扔下一句:“让朱弈珩去。”
江主事一愣:“十殿下?”
可这宫里, 哪有大臣吩咐王爷办事的?
还待再问, 一旁的吕主事悄声道:“江大人,如今这朝廷, 该听谁的不该听谁的, 您心里没个谱?十殿下领着宗人令,确实能管这事,您还是赶紧去寻他,省得谨身殿那头乱了套,摄政大人怪罪。”
谨身殿已经乱套了。
沈筠一到, 将守在外头的侍卫, 里头伺候侍婢通通撵了出来, 独自提着红缨枪在外间站了一会儿, 心神稍缓,才一步一步朝内殿走去。
天色方明,内殿还掌着灯火。
朱昱深倚着引枕,半卧在龙榻上,双目是阖着的,似在睡。
沈筠看着他,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其实并不确定发生了什么,昨日得知朱南羡去世,也是茫然大过伤痛,枯坐一夜,才隐隐觉得不对——四哥人已谵妄,前日傍晚,十三传召他做什么?为何十三会在传召四哥后,忽然放火**?既是有嫡立嫡,诏书为何要立四哥为帝,十七呢?八月末,他们回京复命,小奚为何不惜溺死四哥也要试探他痴症的真假?
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可怖的揣测,说不清是惊是悲。
仓惶间,也不顾两位太妃阻拦,夺了马便赶回宫,直到看到烧得精光的殿宇,揣测一下化作磅礴的怒意,驱使着她提着红缨枪便闯来谨身殿。
可现在,她站在朱昱深眼前了,又感到一丝无措。
他阖目半卧的样子这么静,分明就是痴了。
是不是——自己想错了?
纷乱的思绪反倒令心神镇定下来,轻声唤了句:“四哥。”然后盼着他如以往一般听不见,不要应。
然而,片刻后,沈筠却听到一声轻叹。
半卧在榻上的朱昱深缓缓睁开眼,回了一句:“三妹。”
红缨枪“铛”一声坠在地上,朱穗拂地,扫出一片凉意。
她似乎仍难以置信,看了一眼搁在御案上治痴症的药汤,怔然道:“你……不是痴了么?”
又觉得不对,再问:“何时好的?”
再一想,仍是错的,于是问:“是不是……早就好了,因为、因为怕十三削藩,所以——”
“我骗了你。”朱昱深看沈筠这副样子,沉默地打断,“对不住。”
饶是心里已有揣测,事实摆在眼前,才发现难以承受,以至于还在拼命帮他找借口。
沈筠整个人都乱了。
她茫然又不解地看着朱昱深:“不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骗我?我又不会害你,你怕削藩,我与十三一起长大,我去与他说。或者大不了不当这个王爷,我陪你,带着瑄儿与瑾儿,一起去北凉,去达丹,或者南下去安南?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痴症好了不与我说?”
“我没有患过痴症。”半晌,朱昱深应道,又顿了顿,“三妹,我赌不起,你是沈家人。”
沈筠愣道:“你当初娶我,不早就知道我是沈家三妹吗?”
这问一出,她又反应过来。
赌不起?
他赌不起什么?或者说,他要赌什么?
“沈家人是什么意思?”沈筠问,“你是想说,我是东宫的人?”
“你与青樾自小和十三一起长大,朱悯达与沈婧待你们如父如母,沈家一直拥立东宫,我既决定争位,有时候行事,自是不便让你知晓。”
“可你一直知道沈府是拥立东宫的不是吗?!你娶我是景元十七年,那时我阿姐早就嫁了故太子,小奚也已入仕,我随你去北平前,阿姐,姐夫,小奚,十三,还一起来送我们,那时我们——”
一想到沈婧,沈筠心头蓦地一寒。
当初沈婧身陨昭觉寺,沈奚有回悲痛至极,与沈筠说,害阿姐的人,除了朱沢微外,应该还有其他人。
当时沈筠以为他口中的“其他人”不外乎朱沢微一党,而今想来,若只是朱沢微一党的臣子,凭着沈奚的手腕,大可以想法子料理了,何必与她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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