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迅昌笑而不语,意有所指道:“还挺舍得。”
听出师父言语间的揶揄,陈岭不太自然的调整坐姿,捏着筷子的手紧了几分,“江域对咱们不也挺好的,给他买个好点的,不是应该的么。”
“应该应该,你高兴就行。”赵迅昌有些欣慰,又有些忧愁,小徒弟对江家老祖宗的态度变咯,以前嫌弃又排斥,还说人家是老祖宗。
现在倒好,分他的烧鸡去孝敬未婚夫,还掏腰包给买小香炉。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男孩子嘛,终于动了春心有了要谈恋爱的趋势,可赵迅昌就是觉得失落,总感觉小徒弟有一天会跟着那老东西跑得远远的,自己想见一面就难了。
“哎。”不自觉的叹息出声,赵迅昌浑身僵硬,为了不让小徒弟看出什么,他十分自然的接了一句话,“香炉是不错,可这也用不着花一整天的时间吧。”
陈岭把香炉收起来,往碗里盛汤:“师父,老城区出事了。”
“什么事?”赵迅昌讲究养生,晚上吃够七分饱就不吃了,他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陈岭的脸。
“出了两起自杀的案子,我觉得跟冥婚有关。吃完饭我就走,”陈岭低头喝了口绿豆汤,从食管一直到胃部浸润着一股清凉。
他放下汤勺,抬头对赵迅昌说:“顺便带点家伙事走,今晚是第一个受害者的头七,我想守在对方家里,等她回来的时候问一问她出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冥婚?”赵迅昌笑出了声,是讥笑,是讽刺,“这年头还有人信,真是迂腐。”
吴伟伟一知半解,小声问:“陈哥,什么意思?”
“置办冥婚的人脑子不清楚的意思。”陈岭说了一句,抿了抿嘴,绿豆汤清甜,低头又喝了两口。
吴伟伟吃饱喝足,揉着肚子问:“为什么脑子不清楚,若是早死,没有婚娶,死后会留有遗憾。在世的亲人也是不想下面的人心有挂念才这么做吧。”
“人死后,没有仇怨的都会受到幽冥感召,自动前往地府。留有挂念和不甘的人,是不会前往地府的,作恶的会被道士收,不作恶的熬不过阳间阳气的灼烧,迟早灰飞烟灭。你给死者许诺弄一个媳妇或者老公,难道不是让他更加留恋阳世?”
“……”是这么个道理,吴伟伟又问,“那万一是死者没有离开,自己要求的呢?”
“死人和死人才能做夫妻,活着的人和死人做夫妻的结果只有一个,被阴气缠身,成为一个死人。”陈岭的嘴唇抿出一条不悦的直线,眉心隆起褶皱,“如果这是死人自己要求的,你觉得,善良的鬼会要求家人帮自己找活人结冥婚吗?这是已经有了歹念,成恶了。”
是啊,就像一个善良的人,绝对不会不顾当事人的意愿强取豪夺一样。
一个善良的鬼,又怎么会忍心接连害死两个人,只为满足自己的私欲呢。
吴伟伟心惊不已,情绪复杂,这世间的人、鬼、精怪……果然都是有好有坏,没有绝对。
正想感叹一句,忽然发现陈哥呆住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两眼发直,时不时瞥向赵迅昌,欲言又止的样子。
知道这是私下有话想说的意思,吴伟伟主动站起来,拍拍被食物撑得鼓胀起来的肚皮说:“我出去遛一圈。”
陈岭嘴唇抿了抿,点点头。
等到吴伟伟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他迟疑地看着赵迅昌说:“师父,我生来就和江域结了姻缘,如今又经常和他待在一起,是不是表示,有一天我也会死啊?”
“怕了?”赵迅昌不答话,只是笑着问,“可姻缘天注定,剪不断。”
“没有怕。”陈岭捏着筷子,视线落在汤碗里,下垂的睫毛浓密卷翘,像两片黑色蝶翼。
“人生在世谁还没个死?”赵迅昌也就是寻常感叹一句,转身拍拍小徒弟的肩膀,“不过你嘛,我觉得是个特例,毕竟,江域和普通的鬼不一样,他是个阴神。而且从你们相处至今,我并没有在你身上感觉到加剧的阴气,说明他对你造成不到影响。”
“既然江家可借他的气运昌盛不衰,说明他身上有非同一般的东西。徒弟啊,好好抱住江域这条大腿,对你有好处。”
“师父……”陈岭揉着额头,有那么一丁点的暴躁,“你能别瞎上网吗,哪儿学来的词语,这样不好,有违你的威严和庄重。”
“威严跟庄重那都是对外人装出来的,师父现在不用外出,只需享享清福,不需要那些虚假的东西。”
赵迅昌坐直,低声说:“你们年轻人的东西都挺有意思,师父学以致用,也能显得更年轻不是。”
老小孩儿老小孩儿,到老了性格反而变得幼稚了。
陈岭拖着声音,笑着说,“行,你怎么高兴怎么来。”
吴伟伟在绕着屋子走到后面,短短一天的时间,开阔空荡的废弃土地,已经被石灰粉组成的线条切割出不同的区域,等大型设备一到,就能直接挖地基了。
不远的地方搭着一座工棚,里面的工人正在吃饭。
吴伟伟没有去打扰,从前方经过,绕到了小院的另一个侧面。
初来时孱弱的小树苗又长高了,简直一天一个样子,远处的昱和山也不逊色,绿意已经爬满了整座山坡,隐隐有往周遭扩散的趋势。
仔细一看,山脚下不远处,已经有人将杂草满地的田清理出来,准备种东西了。
一团黄色的影子飞驰而过,吴伟伟眨了眨眼,再定睛,小黄鼠狼已经叼着一只肥硕的大老鼠跑到了跟前。
黄鼠狼在昱和山找到了天堂,老鼠又大又肥,新长出的青草嫩绿,在上面打起滚来不要太爽。
它把咬死的大老鼠放到地上,用小爪子往前扒拉两下。
吴伟伟嘴角一抽,蹲下对它说:“我不吃这个,你自己吃吧。”
黄鼠狼嫌弃地睨他一眼,好像在说他不懂美食,沉默地叼起死老鼠,转眼就没了影。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转身往回走,在距离小院大概还有一公里的位置,一辆黑色商务车从后方驶来。
副驾驶的车窗被放下,露出半张熟悉的脸:“上车。”
吴伟伟揉了下眼睛,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他依言上车,屁股挨到座椅才想起什么,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鸿羽回头说:“来找陈岭说一下纸玫瑰的事。”
商务车后面有两排座,胖瘦师兄就坐在第二排,其中一个探身向前,抓着前面的座椅靠背问:“我们小师弟说,之前的四方山的雷不是他请的,是陈岭请下来的,到底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吴伟伟颇为骄傲,正想吹一顿彩虹屁,前方副驾驶座的李鸿羽发话,“往哪边拐。”
吴伟伟:“右。”
商务车在还算平坦的山路上继续行驶,知道后排的人心有疑惑,李鸿羽头也不回的说:“这件案子比我们想象的复杂,我怕电话里说不清楚,就自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