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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烧迷糊了,她感觉耳边有小孩子在叫她名字,也有陌生男子的声音,忽远忽近的,他们在说什么,她听不清,只觉得浑身跟被火烤过似的,难受的要命。
她睁不开眼,滚烫的热气快要把眼珠子都烤干了,耳边依旧乱糟糟的,有人试图让她喝下什么,她下意识地拒绝,别过头,任凭汤汁洒了一床。
“陆大人,要不还是把沈娘子先送回府吧,那有丫鬟伺候着,总比我们方便一些。”
李炎快急哭了,一屋子大老爷们,他可不敢让他们碰沈娘子,可让他亲自喂药,他也不行啊,只敢隔着帐子,远远把勺子送过去。
“雨还没停,若是这一路再受些风寒,小娘子的性命可就不好说了。”大夫捋了捋胡子,插话道。
“你让开,此事性命攸关,还顾什么男女之别,不把退烧药强行灌下去,沈娘子性命都要没了。”陆成玉不是顽固不化之人,他拎起李炎,给他推到一边,回首道:“给我再盛一碗药,快些!”
这是苏冉的屋子,方才情况紧急,陆成玉想着这里的床榻最舒服,便把人抱来这了。
不想沈娘子病的这般严重,昏倒后竟高热不退,人也迷糊不清了。
侍从给他递过去药,陆成玉低声道了句:“失礼了。”随后撩开纱帐,见沈青青小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粉色。
明明捂着这么多层棉被,也不见额间冒半点汗,她唇瓣干裂,飘着层白色的干皮,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喃喃自语着什么胡话。
陆成玉心底忽然冒出些许异样的情绪,他压抑着,伸手揽起她肩头,下意识地蹙起眉。
沈娘子怎么这样瘦。
薄的像是一层纸,感觉稍稍用力,就会折断似的。
陆成玉轻轻揽着她起身,而后凑过去,让昏迷不醒的人靠进他怀中,她浑身热燥燥的,软的不像话。
他轻声安慰着,像是在哄孩子,声音也压的很软很柔。
“乖,喝下药,发发汗就会好了。”
“对,就是这样,张开嘴。”
围在一旁的李炎冒出层冷汗,他现在进退两难,一面觉得陆成玉如此太不合规矩,一面又心疼病得不省人事的沈青青。
他脑海里,从刚才便一直回荡着大夫那句“心气郁结”。
他想不明白,沈娘子这样温柔和顺的姑娘,爷昨夜怎么忍心连副药都不让大夫给她开。
此时此刻的沈青青依旧残存着些许意识,恍惚中她听到个温柔和煦的声音在安慰自己,翻腾不止的心境稍稍缓和些许。
她好像很久都没这么难受过了。
生病的时候,她坚强不起来。
沈青青记忆有些混乱,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儿时,高烧不退,爸爸就这样把她搂在怀里,耐着性子哄着她,一口口的把药喂下去。
“爸……”
“我想你了……”
揽着沈青青的陆成玉听见怀里那声若有若无的抽噎,僵了僵。
她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小手不知何时抓着他衣襟,那样紧,好像她一松手,他就会跑了似的。
“别哭……先把药吃了。”陆成玉眼看豆大的泪从她眼角淌落,浸湿他衣襟,那只抓着自己心口上的手,骨节分明,看上去跟个受了伤的猫似的,分外可怜。
如此一幕,一下将他扯进五年前的记忆中去了。
他的发妻,临死前,也是这样,双目紧闭依靠在他的怀中,嘤嘤哭泣。
她药石无医,久病不起,他只能干看着,妻子一日日的消瘦下去,病危,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空有一身学识,却无法与疾病抗衡半分。
“陆大人……”李炎见陆成玉眼眶润了,有些不明所以,试探性的唤道。
“我没事。”陆成玉眸色微敛,专心给沈青青喂药。
不过多时,他终于把药给喂下去了。
沈青青依旧迷迷糊糊,抓着他不肯松手。
跟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苏冉,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个小瓷罐,递在陆成玉身边。
陆成玉低眼一看,是一罐子浸了糖霜的杨梅干。
“多谢冉冉,沈娘子会喜欢的。”
他取出一颗小的,送进沈青青口中。
这头陆成玉正要把沈青青送回被窝里躺着发汗,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孟西洲大步进屋,匆匆扫过屋内几人,见陆成玉正搂着昏迷不醒的沈青青,眼底稍纵即逝的窜出抹怒火。
李炎见是爷来,赶忙垂首行礼,只这一瞬,眼前像是刮过阵风,爷已步至在榻前,站在陆成玉身旁。
“表弟你怎么来了?不是让衙役禀告过了么……”陆成玉看是他突然出现,一时有些迷茫。
孟西洲面色柔和,温声道:“表兄原来在忙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可让我好找。”
陆成玉眉头一紧,起身问:“可是案情有了进展?唉,方才沈娘子办完差事就在衙役昏过去了,我想着沈娘子是表弟带来的人,自然不能怠慢,就找大夫来瞧,谁知道病的还挺重……这才耽搁了。”
“表兄心善,她不过是个门客,伤寒而已,不是大病,耽搁不起表哥,更耽搁不起案情。今日我去看过尸身,凶手行凶时不止用了钝器,而是先用了迷.药,行凶的时辰也并非卷宗所标时辰,而是一日前,在苏家家母寿宴时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