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临手上那枚戒指已经摘了,男人手指骨节分明,手腕斜侧着,拇指指尖压在食指指腹上,捏着体温计伸到他面前。
【说工作忙肯定都是借口,否则为什么改了手机密码。 】
【】
接近凌晨四点,楼栋里那对夫妻又开始了。
池青将手指从毛衣衣袖里探出来一点儿,伸手去接那根体温计,接的时候有意无意地从解临指节处擦了过去。
【男人的话真是一句都不能】
话语戛然而止。
他久违且短暂地被拉回到了现实,那些真假难辨的、无孔不入的、虚空的声音被挡开,只剩下一些很平静的声音,例如窗外树木枝丫轻扫过窗户,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车声,厨房没拧紧的水龙头往下滴了一滴水。
滴答
尽管池青不想承认。
他觉得不吵的地方,好像只有这里。
让你接体温计,解临看着他说,你碰我手干什么。
池青碰得其实很不明显,他的手仍缩在衣袖里,只露出来一点指尖。
池青磨蹭了一会儿才松开,言行非常不统一:谁想碰你手。
第26章 建议
池青量完体温,低烧,有轻微发热症状但是不明显,可以再多观察几天,解临就暂时没提去医院的事儿:先把药吃了,过几天还不好你就是再不想去医院也得去。
池青没被人这样管过,要是搁失控前,他早在解临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让他滚蛋了。
然而现在他很清楚自己别有图谋。
所以他难得让解临把话说全了,并且很给面子地没有反驳他:哦。
解临:你这个哦听起来好像不太情愿。
池青承认:敷衍一下你。
解临捏着空水杯去饮水机旁接水。
只是递水的时候,池青依然不安分。
解临察觉到池青好像一直在蹭他手,并且蹭的方式很不引人注意,池青手指细,由于低烧,身上又有一点儿发热,指尖带着些许热度、很轻地贴着他指节蹭过去,尽管看起来很像只是不小心碰到。
可不小心的次数实在有点多。
接体温计的时候不小心,接水的时候也不小心。
前两次解临还能当成是意外,但当他把几粒感冒药倒在手里,池青拿药的时候又不小心碰到他掌心时,他几乎能确定这不是意外。
你今天没戴手套。解临等他把药片吞下后忽然说。
池青早有准备:我感冒了。
嗯?
头晕,池青说,出门的时候忘了戴。
忘了?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不太清醒。
解临没那么好糊弄:手套或许能忘了,自己什么毛病也一道忘了么?从你接体温计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分钟,这十分钟里甚至没有去洗手,解临说到这微顿,紧接着又说,而且还多蹭了我三次。
一次两次可以解释成意外,但事不过三。
解临边说话边看着他,语气当中其实不带质问,他这把嗓音也很难让人有被质问的感觉:池先生,你蹭了我那么多下,是不是得给我一个解释?
池青把药吞下去,手里捧着玻璃杯,思考自己该怎么回应。
他现在思路其实并不是很清晰,几宿没睡,脑子比平时转得慢。
总不能说他洁癖一夜之间忽然好了吧。
他又不是行走的医学奇迹。
最后池青放下水杯,坦诚说:我洁癖晚期无药可救,即使头晕,发烧烧到四十度也不可能有任何好转。
解临示意他继续。
于是接下来解临猝不及防地听到一句话。
但碰你好像没那么难受。池青这句话说得很慢,他抬起眼,回视道,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
他这句不知道也不全然是在隐瞒。
因为他的的确确不知道为什么他读不到解临。
为了让这番话听起来更具备说服力,池青顺带解释起之前自己干过的事儿:还有我之前戳你那几下,不是因为桌布,也不是因为喝醉,我只是想试试。
池青最后交代:上周我咨询过吴医生,他也说不上原因。
这个解释勉强说服了解临:手伸出来。
池青:?
解临:你说那么多,我总要测测是不是真的。
池青将手从袖口里探出来,那只平时总是包裹在黑色指套下的手仍旧白得晃眼睛,他这双手很少以不戴手套的状态出现在别人面前,就是季鸣锐,想跟他出来吃饭让他别戴着手套都花了数年时间,更别提碰了然而解临这回毫无阻碍地碰到了池青的手指。
池青连避都没避。
虽说之前也碰过几次,但那几次都是特殊情况,匆忙得很,多半等到松开手之后才反应过来。
池青的手刚从玻璃杯上挪开,解临一开始怕他不适应,只接触到一点泛冷的指尖,见他确实是没反应,这才收拢,将池青露在衣袖外面的半截手指全都握进掌心里。
有什么感觉?
感觉很安静。
但是池青不能说。
他最后只说:没什么感觉。
不难受么?你确定现在不想给我一拳?
池青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反问:你很想被揍?
没有,解临说,我就确认一下。
上周刚被嫌弃过感觉很恶心的季鸣锐如果见到这种区别对待的场面,估计能当场吐血三升。提到吴医生之后,池青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十足正当的理由:他是来治疗的。
这个叫解临的神经病,疑似对他的治疗有一定帮助。
没错,次日,心理诊所内,吴医生翻着池青的病例对解临说,我们上周通话的时候,他确实跟我提过这件事。
他这个洁癖真的很难治,我从来没有碰过这么棘手的案例,其他有类似症状的客人通过沟通都能发现一些心理成因,但这位池先生和你一样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抗拒别人的触碰,也不知道洁癖的由来是什么,他似乎很难信任别人,本来我都不抱什么希望了,吴医生苦笑,我甚至都在帮助他联系下一家更有经验的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