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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
自从看到那辆白色轿车后,她就禁不住地好奇是谁搬进了那个房子。
那个房子有精美的碧漆大门,青色的屋顶,院子前她记得还种有几棵海棠。
在月初的时候,冉箐看见过一个穿着灰色衬衫的男人站在门口,只露出一个身材修长的背影,然后她就被母亲拉回家了。
刚刚开始的高校生活并不像冉箐期待中的那样美好。
她在中学时最好的朋友左唐棠去外地念书了,班上其他女生看起来不怎么好聊天。
周五的傍晚,冉箐一如既往地在周围闲逛。
沿着小道,她打开小镜子看了一眼刚回家时涂的口红,然后心满意足地收回镜子。
小姑娘按记忆里的路线走着,她模模糊糊地记得那所房子。
这时口袋里的电话响了。
冉箐见是好友左唐棠打来的,便找到一棵树靠在一旁接通了电话。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到了目的地,她正站在这个青瓦的漂亮房子前。
“喂,左唐棠。”
她抬头看向天空,一根手指有意无意地挠着下巴,时不时又抠起皮来,不经意间又让手背染上一点被粗心蹭到的口红。
“哦,嗯,然后呢。”
她回应着左唐棠。
“哈哈哈。”
左唐棠在电话里讲的事逗得她傻傻地笑了起来,一会儿后又变成肆无忌惮的大笑。
说什么呢…有人第一天裤子穿反了去上课。
说完这件事后,冉箐又听到好友提起男老师:“长得可迷人了,像从书上走出来的人物。”
“对了,我有他照片。”左唐棠补充道。
冉箐尖叫一声:“快发过来。”
紧接一封彩信就传送了过来,冉箐点开一看确实如左唐棠所说的一般。
她比刚才更激动地大呼小叫了起来:“哎呀,羡慕你有眼福了……”
待在家中的黎墨听到一阵噪音不悦地扔下了手里雕刻到一半的木头。
据说他们新家的左右两边没有邻居住,为什么又会传来这些声音。
黎墨一只手仍拿着方才的雕刻用小刀,心里正疑惑着,就听到楼下的声音越来越高了。
他来到窗前,清楚地看见楼下站着一个女孩。
随着“啪嗒”一声响,少年手上的刀掉落在地上。
是一个女孩。
她在打电话。黎墨看到她弯起的圆润眼眸,她好像很开心,一边点着头一边神情雀跃地说话。
少年低下头思索了一番,好像自己在学校看见过她,但他又不确定。
“好的,我先挂了。”
冉箐聊的差不多了就跟好友道别。
“还有什么?第七百集?看完了。怎么了。”她回应着左唐棠。
“好了,好了,我要挂了,拜拜。”
冉箐挂完电话后往四周环视了一圈,这让黎墨收回了在窗前的身子。
小姑娘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目的地。
黎墨看见她收回电话,打开自家院子的大门,然后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敲门声。
“没有人吗?”
冉箐站在门前等了几分钟,屋子里还是没有声音。
“不会没人吧。”
黎墨没有去开门,他不想去开门。有一种恐惧密密麻麻地开始围绕起他的心脏,好像要把他弄崩溃。
不可以去。她是……少年这样不成熟的思想令他滑落瘫坐在地上,背后靠着墙。
他失魂落魄地站起来,走到镜子前看自己的脸,试图看到一丝父亲的影子从而得到安抚。
可这没有起到半点作用。父亲很早就离他而去,之后他便与母亲在一起生活。那是一段正常的、不长不短的时光。在那之后,一个男人就来到了母亲的身边。
现在这个男人已经成了他五年来的继父,当然是在母亲死后开始的。
黎墨再次回到窗边,看到姑娘一个离开的背影。
“我一定是疯了。”他低声喃喃。
他在想她靠在紫薇树旁的身体,他看见她略显苍白的脸,一双充满灵韵的圆润眼眸。
或许最能突显出那一抹美丽的是她的红唇,她笑起来的模样明媚又艳丽,像一个小洋娃娃一样可爱。
黎墨一直看着她的背影。
冉箐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没人来开门,她只当是没人在家。
本来也没有抱有太多希望,或许还是应靠偶遇吧,造访人家说不定有点麻烦。她想。
“好无聊。”
冉箐叹了口气,望向那即将变暗的天边。
夕阳已经不见了,西边的天空上有几缕微微发光的云彩。
眼看她已进入高中生活了,不过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事。
感到孤独的时候,冉箐就会去找男孩交朋友玩。
', ' ')('在暑假里也是这样,找了几个男孩,说是在“谈恋爱”,可冉箐的两个朋友都不以为然。
这样的爱情在某些人眼里显得无比幼稚,天真得就像过家家游戏一般。
冉箐总能满足男孩们对她的好奇心,所以男孩们无法轻易拒绝她。
她望向后街已经亮起的灯,打算去那里解决晚餐。
父母带着小家伙去了祖母家玩去了,说是要在那儿住一段时间。
一想到这件事,她又感到雀跃。
女孩双臂举过头顶穿过河边小道,穿过那些梧桐树,一直向前奔跑。
黎墨可以看到这一幕。
他站在朝向南方的窗户前,一对生得好看的眼眸一直盯着她奔跑的倩影,直到看不见了他才收回实现。
那里,南边的方向,有一条河躺在那儿。只要他拉开窗帘,就可以看到流向西方的河。
河整个跨在整片住宅区的南边,东西两侧都有一座桥。
河流在西边的尽头往北拐,再往西北一点的地方就是后街。那里有一大片商店,有书店和餐厅。
第二天一早。在昨晚深夜回家的继父准备送黎墨去学校。
车的后视镜里,齐廖看到了继子漫不经心的神情。
“怎么样?还适应吗?”齐廖问道。
不等少年回答,男人又自顾自说起自己从当地人口中听到的消息:“听说对面那所学校混混挺多的,傍晚最好还是不要闲逛,上次我无意间撞见那种事……哎哟,这也没人管的,孩子之间的事,叫他们自己开心……”
“……”
黎墨静静听着继父的絮絮叨叨,眼睛望向学校附近的街道,看到紧挨着“民宿旅馆”的纹身店,看到对面学校的大门与安保。
最后才是自己转来的第一高中。
车停了下来。齐廖转过头看了一眼黎墨:“赶快去进去吧。”
“好。”黎墨应了一声,打开车门抱着书包走了出去。
白色轿车掉了个头,很快消失在转角。
就是这会功夫,黎墨看见她手拿面包走在对面道路上,迈着微慢的步伐边吃边走着。
他停下来看她。
是那个女孩,他清楚地记得是她。
几个高矮各异的少年走到她旁边,他看见他们和谐又欢快地打闹起来。
她语调上扬的声音传到这来,然后一晃眼的时间,她就追着那群学生离开了他的视线。
“嘿——”
耳边响起一个男声,“在看什么?”
黎墨知道这是自己的同桌,收回眼回道:“没有。”
男同桌捕捉到他的视线,发现他在看对面学校就笑了声。
“哈,别跟隔壁学校的人走得太近了。”
棠岐去看同桌的脸,又开始说眼镜的事情。
“好巧啊,一直都觉得好巧啊,我们都有戴眼镜。”
黎墨没有回应。两个男孩结伴往学校里走去。
“快点,冉箐,追上来——”
蒋黯转头朝她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
冉箐扎在男生堆里进入学校,立刻收到了几个女生“敌视”般的眼神。
她耸了耸肩,脚步放慢,对前方的蒋黯说:“我让你停下,消停一会。我说了不想做你们的大姐。”
“什么?”蒋黯白了个眼,“就我们,什么关系啊。”
“前任关系?”她带着试探问道。
“谁跟你说这。”
男孩摸了摸鼻子,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后耳根有点发红。
“我们是铁打的朋友,又分到一个班,绝对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哦……”
她走到前方一众少年的身边,的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事实上她在想念女友的陪伴。
最近几天,冉箐才意识到身边缺了左唐棠是有多无聊。
没有一个陪自己叽叽喳喳聊天的闺蜜,午饭时间也没了消遣,还有傍晚去广场顶楼看日落的快乐时光也不会再有了。
她沮丧了起来。
男孩们没有注意到,各往各的教室走去了。
蒋黯不愧是中学同班三年到至今的朋友兼两个礼拜的口头前任,跟冉箐走在一起的时候,他立马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喂……喂喂喂,没事吧?”
“嗯?”她的目光突然警惕起来,“蒋黯,离我远点,别跟我一起进教室,我不想因为你找不到朋友。”
“……”蒋黯被她弄得凝噎,“哦。”
冉箐对他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地先上楼了。
傍晚,黎墨走出学校,独自一人回到家。他没有看见她。
第二天傍晚,他开始期待她再来自己家楼下一次,可她没有。
翌日亦然。
他的期待逐渐因为时间而淡漠掉了。
在这之后,黎墨看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已经快要到
', ' ')('忘却的程度。
可能刚开始的幸运已经耗尽了,接下来的命运没能让他们碰到一起,他不应该出现的失望出现了。
一整个九月悄然过去。
这几天,冉箐去祖母家的父母还没回来。
隔了一天,她就接到了来自父母的电话。母亲在电话里说还要再过一个月回来。
刚刚挂完电话,冉箐去够脖子的时候,才发现佛像丢了。
这天是周末。傍晚的时候,她拨通蒋黯家的电话,唤来蒋黯于后街见面。
女孩独自一人走在河边,天空已经有点暗了,她不禁加快了脚步。
冉箐在小道上东张西望,生怕会出现什么恐怖灵异的事情。
她一路跑到快餐店后,蒋黯正在门口等她。
“哎……”他去看一头扎进自己胸膛的女孩,“出了什么事?”
电话里的她实在讲得仓促,他现在依旧稀里糊涂,只听到了一个见面地点。
“佛像啊。”
冉箐进了店坐下,“我戴在脖子上嫌丑的藏在衣服里面的佛像,不见了。”
蒋黯探头去看她,见她脖子上那根绳子果真不见了。
“那你岂不是……”
蒋黯瞪大眼睛捂住唇,想到以前她跟自己说的邪门道士的事。
“臭道士!破算命!难得我的人生会为此改变吗?”
冉箐还在抱怨,送餐的店员平静地打断二人:“青苹果汁没有了,给换了菠萝汁。”
冉箐总是咋咋呼呼。蒋黯已经习惯了这个女孩,不过她现在激动又害怕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
“是不是发作了?”冉箐抱着头看着面前的菠萝汁。
“什么?”蒋黯疑惑地问。
“从不缺货的青苹果汁现在没了,这难道是意外吗。”
“那叫显灵吧,什么发作……”
“你不必这样担心。”蒋黯塞了几根薯条在嘴里,想去拿番茄酱时发现瓶子空了,便喊来店员拿上满的。
冉箐推开装着菠萝汁的玻璃杯,拿出手机后喃喃重复着:“我要给左唐棠打电话……”
“我要告诉她这件坏事。”
“接电话,接电话...”
除了她不稳定的声音外,还有在吃油炸食物的蒋黯发出的声音。
他看着女孩等待时那双一点点变暗沉的棕色瞳仁,开口问道:“没有人接吗?”
“打不通。”
冉箐听了两分钟对面的无人接听,无力而沮丧地趴在桌子上。
佛像从搬进这儿来就跟随着她。
当地人都知道那儿一整片房子是上个世纪的富人住的,至于冉箐一家能搬到老别墅区,靠的也是现在继承过世外祖母房产的母亲。
外面几声闷雷清晰的传入二人耳中,冉箐转过头看向外面早已乌云密布的天空,随即倾盆大雨降落的声音响了起来。
冉箐转头向蒋黯望去:“明天放学,来跟我一起找佛像吗?”
“好。”
面对这样的请求蒋黯是不会拒绝的。他从初见时便一直见佛像跟随着她,虽然她很少提起,但无外乎对她来说也有重大意义。
快餐店里就剩他们与两个店员,音乐从收音机中传出,音乐里偶尔夹杂几声收音机本身带的噪声。
冉箐想到过去的事。有一幕情景出现在她脑海中。
约莫十年前,她刚被领着进入外祖母家时,便看到这样一幕:一位身着长褂的道士与外祖母面对面坐着。
一枚佛像被拿起,随着道士停在空中的手,佛像不紧不缓地于绳子上晃动着。
年幼女孩的目光被那枚佛像吸引住的同时,外祖母与道士转过头齐齐向她看去。
她低下头陷在回忆里,忽然有种错觉,一种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的错觉出现了。
“冉箐!你怎么了?”蒋黯叫她几声不应,情急之下去晃她的手臂。
冉箐摇了摇头,一脸平静地回道:“只是想起从前佛像的事情。”
他去看她的眼,一种变幻后截然一新的坚定出现在她圆润明亮的眸子里。她因呼吸起伏着的身体,忽然间令他感到陌生。还是那个女孩吗?
蒋黯想起一段日子前左唐棠跟他说的事。
那天他不在,左唐棠告诉自己冉箐那天跟一个叫傅庭的男孩分手了。
他在这一刻想起左唐棠描述的情景,这些口红的颜色被揉到嘴唇周围皮肤上的情景。忽然从前所有关于她特殊的记忆全部涌来。
女孩也在吃东西。桌上有薯条,还有二人爱点的炸鱼条。
原本店里会有的油炸味道在今天不是很明显,大概下雨时的新鲜空气吹进了店里。
因为又一声响雷,女店员走到小窗子前关上窗户,也朝着他们坐的方向望了望。
“你还好吗?”
蒋黯去努力看她、了解她的神情,“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让我听听。”
', ' ')('她吞下炸鱼看向对面的男人,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没有,想到我外祖母了。是她给我的佛像,希望我丢在哪个地方了,被偷走的话……不太可能……”
“那就好。”蒋黯说。
“你能想到可能丢的地方吗?”他又问。
她眨了眨眼睛:“明天去学校附近还有河边找找吧。”
“好。”
时间有些晚了,雨变小了不少。
他们问店员借了伞离开快餐厅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
二人沿着小路走到大路上,准备分离时,蒋黯还是提议送女孩回去。
得到同意后,男孩收回自己的伞钻到她伞下,顺手帮她拿起了伞。
他们开始聊天,话题从学校的事发展到明天二人该去找的地点。
冉箐在谈话中意识到自己未跟班上女生有打过交道,这是件不幸的事。
在学校,除了同蒋黯说几句话之外,就是漫长的发呆时间陪着她过完一天,或许她需要一个新朋友。
白色轿车沿着大道缓缓驶进来,大灯被驾驶座上的男人熄灭,留下两盏光线较微弱的灯。
齐廖看起来心情不错,好像还沉浸在继子未拒绝与他出去吃饭(顺便见了一个女人)的愉悦中。
开到住宅区的道上后,他哼着歌放缓了车速。
“要到家了,黎墨。”
黎墨坐在后座上,眼眸看着窗外无所事事。
孩子并没有回答这句话,继父对此不以为意。
前方的路灯下出现两个靠边行走的背影,凭身高能看出是一男一女。
黎墨向他们望去,认出了其中一人,是那个女孩。
车子很快在岔口掉头,他失去了能看到她的视角。
这时雨停得差不多了。
“我要出门一趟,晚点回来。”
男人刚放下外套,就听到继子说了这样一句话。
“是要见谁?”
不说这个令他意外的提议,尽管继子即将成年,他也需要关心地去问他。
“朋友。”
齐廖看见他上了楼又下来,与方才不同的是穿了件带着帽子的外套。
“……我会尽快回来。”黎墨出门前象征性地说了一句。
“唔。好。”齐廖对着继子的背影摊手耸了耸肩。
承认自己的懦弱吧。黎墨躲在树后看着从那条道上走出来的少年,这个她旁边的人,应该是她的男友。该死的。他试图让自己冷静,并告诉自己那与他无关。
黎墨握紧手中的刀,不动声色地将其收回口袋。
而他身后,就是他如今的家。青色房瓦,二楼有个小阳台,院子外面是几棵花期过了的紫薇树。
在某棵紫薇树下积累了半个月的树叶堆里,有一条黑绳在泥土里露出一点痕迹,在雨后的夜晚极难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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