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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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出现转折是在元旦汇演上。他的便宜妹妹裴淮北也上台展现了把练了七八年的钢琴,裴淮南听她弹琴只觉得耳朵起茧子,在主持人讲废话的时候便准备小憩一下。忽然,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

在想要转过去的那刻,温热的吐息凑向他的耳廓,离得有些太近了,即便是低哑轻缓的耳语都让他耳朵感到难耐的瘙痒。

“台上的女生是不是你妹妹?”没想到被余夏搭话,裴淮南诧异的转过脸去,却看到余夏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款款起立的裴淮北弯腰致谢,眸间闪烁着不可思议的明亮,星火般将裴淮南的胸口灼烧出一个红点。

“……咦?”被烫伤的感觉很快平复,但就像那个红点,难以抹除,太过奇怪,就连他自己都下意识发出了无法理解的疑惑。

误解了裴淮南的疑惑,余夏小声又慌忙的解释起来:“呃,因为你们眼睛很像,而、而且淮南淮北,怎么看都……”大概是平常都不怎么说话的关系,余夏讲话不太流畅,话也只讲一半。

“是哦,怎么,你想追她吗?”显然被这直白的发言吓到,他不算大的眼睛都瞪圆了,脸皮跟着脖子都肉眼可见的涨红:“不、我怎么可能!……我怎么能……”最后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带着点难过,苦闷好似自知所谓的期盼是永远无法实现的可笑幻想。

那句话里包着什么裴淮南一听就了然,只是怎么听都觉得膈应。“你和我妹妹认识是吗?”余夏有些困窘的眨了眨眼,支吾说道:“在之前,她有帮过我的忙,不过现在应该不记得我。”幸好之后余夏没再搭话,要不然裴淮南可能要稳不住自己的心态。

嘁,搞得他自作多情到难看。莫名其妙的羞恼让他更看不惯余夏了,哪怕只是为了那点敏感到神经质的自尊心,他也不想让余夏好过。

回去后他隐晦的试探了裴淮北关于余夏的事情,不出意外,她没有什么印象。

贫穷,寡言,面对欺压习以为常,很难想象这样的余夏会与富家千金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帮过什么忙呢,能让这家伙对自己的便宜妹妹露出那样的表情?裴淮南啃咬着修整圆润的指甲,“真是惹人烦的玩意儿。”喃喃自语的低吟里藏着阴暗的兴奋,仿佛一个将壁虎四肢钉死的小孩,拿着小刀的手可以感受到脉搏正在为了肢解的乐趣而逐渐飙升。

在这个权贵子弟跟白菜一样多的学校里,余夏这种资助生便是歧视链的最低端,学校表面上说得好听每个学生都是宝贵的可事实上没多少心思管他们受到的侮辱不公,平时的小打小闹不管,升级到斗殴事件了便息事宁人各自回家冷静三天,要是动手的是家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那就权当没看见,背后随便安抚一下:我们也担不起责任啊,这样吧让人家赔偿你多少多少吧,唉,忍忍就过去了。

裴淮南从小浸泡在名利场上自然知道学校是怎样的惺惺作态,那几个结队霸凌的还不明白成年人背后的弯弯绕绕,几句有意无意的、让人找不出漏洞的提醒很快就点燃了青少年容易高昂的恶意。从高二开始,施加在余夏身上的暴力痕迹就开始明显起来。

不过余夏觉得现在还可以继续忍耐下去,他之前过的就是这样天天挨打的日子,打得比这些小孩子狠多了。

更何况他见到了裴淮北。

母亲为了归还那个赌徒的欠债终日奔走劳累,而在更早之前余夏就学会了承担不属于自己的枷锁,男人女人相互间的谩骂殴打,滴落在手背上冰凉的眼泪,周遭人故作怜悯又熟视无睹的闲言碎语。在那个男人离家出走后追债人的毒打对象就成了他,他长得本来就快,他们也没什么良心。活着就像在赎罪一样,而少女伸出的手破开了昏暗,让余夏知道原来人间并不全然是恶毒又冷漠的,原来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用尽全力,走到另一个世界去,走到她身边去。只要见到她心口就会温暖起来,于是他会装作路过然后不小心望进她班级的窗户,哪怕只扫到一个模糊的背影都让余夏觉得满足。

又不敢太常路过,显得刻意,他不敢主动接触裴淮北,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能挺起腰板站在她边上的。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她的校服口袋里掉在地上,一个粉色皮圈,或许是出于胆怯和自卑,又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余夏鬼使神差的没跟上前面少女的步伐。他自以为一切做的足够小心,和裴淮北隔了很长的距离装作散步似的跟在她后头,慢悠悠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待她和小姐妹进了杂货铺便转头离开了。

一切看起来稀松平常,高中男生的小心思平凡青涩又隐晦,即便不经意间泄出炽热也会很快被藏起来。然而倚在栏杆上的少年目睹了全部,生的极出挑的眼眸半阖,里面盛满了晦涩不明的情绪。

原先还有善良的同学出于好心问余夏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但不知从哪刻起,所有人都以冰冷搀着厌恶的眼神看他,像在看呕吐物。

“听说他在收藏女孩子用过的东西呢……”

“喂不是吧,我们班怎么会出现这种变态啊?”

“真的!那次他书包被翻的时候发现了女孩子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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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色发圈!”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我还看见他偷偷跟在一群女孩子后面,用奇怪的眼神看她们呢!”

“他肯定不止做了这些事情,也许还偷拍了不少女生的照片。”

于是没人再同情他。甚至同学们巴不得余夏这个变态赶快从这个学校里滚出去,不要脏了他们的眼,所幸这种动粗的事情没发生在教室里,要不大家都挺尴尬的。

今天也是余夏被揍得头破血流的一天,要债的债主不像高中生,他们知道哪些地方打得最痛,便专挑余夏挨不住的地方打。躺在地上缓了半天他才聚起点力爬起来,扶着墙挪动脚步。“啊,余夏!……你还好吗?”他眼睛被冷汗浸得有些模糊,待对方搀扶他走了一段才看清来者是裴淮南。“没事,回家处理一下就好。”他试着抽出被握住的手臂,没抽出来。

看到裴淮南出现在自己面前是余夏没想到的,不说他贵公子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会出现在小胡同里的人,余夏如今流言缠身遭人厌恶不说,身上也被尘土污渍沾染的格外脏乱,裴淮南愿意靠近就已经超乎他预料了,更别提现在还满脸担心不容置喙的要打车送他回家。

车里冷气开得很足,通过沾了白雾的玻璃车窗玻璃可以看见身旁少年好看的侧脸。也许裴淮南是个不错的人,余夏安静的看着窗外。他从小对别人就有种莫名的直觉,裴淮南给他的印象,就如同精心雕刻的大理石雕塑,脸上维持着完美而冰凉的微笑收获他人的顶礼膜拜,一丝人情味都没有。从前这种近似于动物的直觉为余夏躲过很多麻烦事,可如今他却有点动摇。

出租车七拐八绕最终停在破旧的筒子楼前,余夏站在楼梯口前拘谨地朝裴淮南道谢:“今天,麻烦你了,车钱我明天回还你的。”裴淮南摇摇头,格外自然地架住余夏的胳膊一副非要看着他进家门的样子,他一反往常置身事外的态度让余夏感到愈发疑惑,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板凳上任由对方翻找自家的药盒。

“把袖子拉起来,咱们先处理手臂上的伤口。”少年有一把清亮悦耳的嗓子,若是说话轻柔起来就会像微浪,柔和的拂过脚背,却又推着你一点一点走向大海,直至浸没。余夏见多了暴力,面对温柔的人反而很难拒绝,还是听话的拉起袖子,沉默着让裴淮南清洗伤口,消毒,涂药。

“其实你没必要做这些,裴淮南。”余夏说。

裴淮南抬头看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为什么?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人离得近,余夏喉头滚动的声音格外清晰,“同学说我的话,你也知道的吧。”只见对方不甚在意的开口:“都是三人成虎的事情,我并不觉得你会是那么不堪的人。”

余夏家很穷,就连药盒里也只有最便宜的红药水、创口贴和消炎药膏,除了擦伤可以处理外那些淤血乌青只能放着不管,花了点时间处理好后余夏裸露在外的皮肤就显得格外凄惨,配上他不知为何嘴角下垮眉毛皱起的难过表情,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像条丧家狗。

“可…可是,我,确实做了,一些事情是真的。”余夏哽咽着断断续续坦白自己的罪行,因为旁人的信任而觉得自己更加恶心,“甚至,甚至骚扰的还是你的妹妹……”说到这里他仿佛无法承担内心的罪恶,将头深深埋在膝盖间,不敢接受裴淮南的视线。

舆论是会洗脑的,连当事人自己原先的认知也会在日积月累的压力下发生偏差,哪怕余夏的行为虽然不妥当但也算不上有多恶劣。

良久后,他感觉到裴淮南的靠近,抬起头才发现两人离得很近,对方那与自己同胞妹妹极相似的眼睛里倒映出余夏自己的面容,几乎让他忘记了呼吸。“淮北和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在意她,如今竟然还做出跟踪的事情来?”

没人说话,屋子里就只剩下钟表嘀嗒声。

“她只是四年前帮过我一个,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忙而已。”余夏这人还是老实,但生活的不堪造就了他无法填平的自卑,想来还是觉得对于裴淮北的哥哥于情于理应该交代一些,但具体怎么样却不肯多说。

“这样啊……”裴淮南意味深长的拉长语句,忽地轻笑了下:“你还真是,怎么说呢,长情吗?”这话听着带点讽刺,配着他那张好看的笑脸,从前裴淮南带来的凉意又猛地窜上余夏的后背。

可惜没等他反应过来紧接着话题又被抛过来:“那你还喜欢她哪里呢?总得有个具体的理由吧。”于是不安的凉意被轻易消解,只剩下被激起来的羞窘。

“呃,这个——”见裴淮南还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余夏只好顺着支吾开口:“嗯,她很善良,是敢于站出来向我施予援手的善良,而且还挺可爱的,和不太熟悉的人说话会有点笨拙拘谨但是跟好朋友聊天开玩笑的时候说话又很有趣。”他说着说着便越来越流畅,整个人仿佛陷入了回忆,嘴角甚至戴上了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浅笑,“每天会踩着下课铃冲去小卖部买东西,又风风火火的跑回来,跑得脸红红的。还很努力的到琴房练习钢琴,无论刮风下雨几乎没断过。”

余夏之后又说了不少,但裴淮南已经没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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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他被那双迸发出光彩,因美好的情感而熠熠生辉的眼睛所拴住了全部注意。到底是多喜欢自己那个平凡到随处可见的便宜妹妹呢,竟然能露出这样的眼神?在听到余夏那句说了跟没说的解释后他很快就想起之前裴淮北和他说的事,想来好笑,就因为裴淮北碰上这事,他们兄妹才终于亲近了点。

按理来讲余夏这么惨淡又混乱的贫民家境,能靠成绩获得资助也是出乎他的意料了。“所以,你天天埋头读书,也是为了她上同一所高中吧。”

余夏愣了愣,随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虽然我学习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不过,也的确算是这样,要不然也不会遇见她啊。“说到这,他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带着裴淮南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灿烂笑脸:“我真的运气很好啊,可以遇见她实在是太好了。”

这句话让屋内原有的破败忽然明显起来,墙纸在边边角角烂得彻底,天花板上的污渍肮脏到无法忽视,逼仄的小屋子里常年阴暗,余夏的笑脸看着也很碍眼。或许是他不想再聊下去的缘故。于是他起身,礼貌的和余夏道别:“今天也不晚了,你好好养伤,注意身体。”“啊,好。”一只脚跨出门,出于某种恶劣的心态,他转过头带着骗人的温和,柔声说道:“同学说你的话……不要太在意,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如果能有什么能帮上你的,就和我说吧。”

站在门框边的余夏瞳孔微微放大,随后眼圈微微红了,低下头又抬起来,紧抿着嘴看向他:“我之前,对你有些不好的误解,觉得你那副和善的样子是装出来的,真是对不起。”他露出高兴又难过的表情,“谢谢你,裴淮南。”

站在他对面的少年看了看他,“没关系的。”随后身形消失在昏暗的楼道中。

然而在余夏看不见的楼梯转角处,少年精致恬淡的表象如面具般裂开,暴露出隐藏在深处的的扭曲真实。“还可以再过分一点吧……”裴淮南兴奋到眼角泛红的样子显得神经质,但是无所谓,没人会看见。已经狰狞到丑恶的面孔完全看不出先前的温柔善良,他已经迫不及待让余夏过得比现在更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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