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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头垢面的徐氏木然的坐在牢笼深处,一夜之间衰老的她五官之中已经寻不到昔日京城第一世家何家主母的气势。
她的眼神没有一点光彩,痴痴的望着铁栅栏透进来的光。丈夫和儿子已经被砍头,其余的亲戚流放的流放,为奴的为奴,而她能在这里苟延残喘,绝对不只是因为那位以仁德闻名的新帝的仁慈而已。
守卫突然喧哗,伴随着吱呀的门开启,徐氏听到男人清透如水的声音。
是那个贱人留下的孽种的声音,光听这悦耳的男声,谁又能知晓这是从十八层地狱底爬出的恶鬼一般将周身摧毁殆尽的男人。
“你们退下吧。”
“可是……”
“我想和徐夫人说些体己话,不想让外人听到。”
“遵命。”
从阴影中走出来时,那人的脸渐渐在火光中显出,霎时让昏暗的地牢亮了起来。
即使怀着刻骨的仇恨,对那人咬牙切齿要啖其肉寝其皮的徐氏,也不得不承认她最恨的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有着的绝世容姿。
直到他站在面前,徐氏才回过神来。
她露出一丝冷笑:“我可不认为和你能有什么体己话可说,除非,是关于那个贱人的——”
已经穷途末路的她,只有在满怀着恶意说起那个女人时,才能在庶子面前因为恶意维持住最后一丝高高在上的气势。
可惜今天却被打断了。
“哦,夫人如果是要说我娘的事,那我其实早就知道了。”青年耸了耸肩,昳丽的脸展露笑容,“这不为了哄您老人家开心,配合不知道罢了。”
徐氏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何家,终究是何大老爷一家独大。人命重大,您身为主母,何大老爷绝不允许你背上人命成为何家污点。”青年淡淡说道,“您敢那么做,大老爷就敢让你‘病逝’。”
他丹凤眼睨着她,让徐氏心慌气短,双腿战战,此时她猛然意识到:这个遗传了她最恨女人美貌的男人,的确是她丈夫的亲生儿子,是何家这个以流寇盗匪起家的家族血脉。
那如出一辙的,从骨子里透出的冷酷无情与残忍。
“大老爷三个姨娘,其他二人都平安生下儿子存活至今,甚至何家抄家都被放过归乡,只有我娘死了。我知道,其实是大老爷杀了她。”
徐氏倏地站了起来,不顾最后强撑的尊严,激动的扒着铁栅栏:
“那又如何!!!何新,你生于何家,长于何家,老爷是你的父亲,我是你的主母!!!你弑父弑君,不忠不孝,你就是个千刀万剐都不足惜的畜生!”
然而何新却轻笑出声。
“我就是这样的人,您是第一天就看出了吗?我以为您早就心里有数,就在十二年前……”
他语意深长,徐氏怒火更深,大吼道:“没错,十二年前我就该杀了你这个孽障!!!都是老爷……都是老爷……还有珩儿……让你这个畜生活下来,来毁了何家,来给那个贱人报仇!!!”
听罢,何新却笑了起来。
“夫人,别误会,虽然你如此待我,但我对你,对何家都没什么仇恨。”
“你在说什么天大的笑话!!”徐氏大吼道。
“大老爷曾经对我的栽培,我也感恩于心,他杀我娘的做法,我十分理解。”何新缓缓说道,“他得不到我娘,我娘死也不愿意继续做他的妾,他就杀了我娘——就算毁掉,也要永远的占有她。”
“何家的男人,哪个不是这样?大哥是,而我,也是。”
徐氏歇斯底里的喊了起来:“你想要什么?!何家已经被你毁了,你的荣华富贵全仰赖那个卑贱的婢生子,你什么都得不到!”
“呵。”何新不慌不忙的撩起了额发,他光洁的额头上赫然横立着一道狰狞的伤疤,贯穿了他英气的眉毛,“您不是早就知道吗,在我九岁时要杖杀我,十六岁时给我下药要将我送去做别人的男宠,在庶子里你唯独对我这么狠毒,除了你嫉恨我娘外,不就是看出我最觊觎您最宝贵的明珠吗?”
他迫近徐氏,说道:“我追随陛下,让他清洗何家,长房成年男丁赐死,把您打入大牢。接下来,长房女眷的命,只有任我宰割。”
徐氏猛地颤抖起来,嘴哆嗦起来:“你难道……难道……”
“放心吧,托您的福,大姐和二姐本来就嫁的不好,被陛下赦免了。您知道的,他心肠一贯很软。不过,您也不关心她们吧。”
“别跟我绕圈子了!!!”徐氏瞪得眼眶鲜红,“施儿呢,施儿在你手里吧?!!”
何新的笑容更加艳丽:“在徐家男丁被满门抄斩后,陛下同意我把她讨回去了。”
“你……你……!!!”
徐氏气得气血上涌,喉咙含着一丝腥甜:“你果然是一直觊觎自己同父的亲妹妹!!!你害死了她的丈夫和娘家人,她还怀着徐家的骨肉,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孽畜!!!”
何新的笑意更深:“其实我今天
', ' ')('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顺带给您道别。”
他敛起笑容,郑重道:“施儿的孩子活着生下来了,是个儿子。”
“儿子?!儿子!!!”徐氏表情更加扭曲,“何新,一时之任的你你以为拿捏一个孩子轻而易举,可是他终究有一天会知道他的身世!!他——”
徐氏的话被打断。
何新冷了表情:“夫人,您可别忘了,哪怕是仁德如陛下,也没放过徐家任何男丁,你以为我会比他更妇人之仁?”
徐氏凝住了疯狂:“你什么意思。”
何新压低了声音,向徐氏轻声说了一句话。
“不……”
一瞬间,所有的情绪,疯狂,嫉恨,愤怒,都从徐氏身上消失。
她呆滞着:“你在骗我吧,你……”
何新笑了笑。
“都到这个时候了,您觉得我有必要说这种谎话吗?”
徐氏呆愣着望向高处。
“如果您不信,我倒也可以引荐您的亲嫂子拨给您女儿陪嫁的大丫鬟,毕竟在进入徐家之前,她们可是我军最优秀的暗卫苗子。”
如遭雷击的徐氏,竟猛地呕出一大口血!
她脱力地跪趴在地,双手却死死拽住栅栏:“施儿……施儿……不,我要见她,我要见她!!她在哪儿?!”
何新答非所问:“我已交还兵权自请离京,前往蜀地,不日将启程,这回是来和夫人做最后道别的。”
“三妹妹以为您已经被赐死了,再让你们母女相见牵动她思绪恐对养胎不利,我也替她告别了。”
说罢,他拢着披风,利落的起身离去。
“不!不!求求你,不要带走她,不要再折辱她了!!!”探出的惨白枯手抓不住何新的一片衣角,徐氏目眦欲裂,声声泣血,“我做错了,何家做错了,可是她是无辜的!!!放了施儿,求求你,哪怕是看在你们小时候的情分上!!”
何新顿了顿脚步。
他轻轻一叹,脱去了轻佻与戏谑,竟认真的说:
“我对您,对何家确实没有一丝仇恨。我真的,只是为了得到她。”
门重重合上了。
如同抽去魂魄一般,面色枯槁的徐氏呆滞地坐在地上,良久,才发出一声凄厉地,似哭似笑的嚎叫,猛地朝墙撞去。
“砰——!”
『砰——!』
何施猛地惊醒,抱着双臂喘息起来。乌发披下掩住苍白的脸,让本就纤弱的她看起来更楚楚可怜。
明明屋里地火烧的正旺,她却觉得自己身处于狂风呼啸的雪地,寒意不住地渗入身子里,好像血和骨髓都凉透了。
直到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将她揽入怀中。
“施儿,放心睡吧。”
有人在轻抚她的头发,温柔的哄道。
“你已经到家了。”
不,这里不是她的家,而抱着她的人也不是曾经那个笨拙而温柔的兄长。
可是她无法自拔地贪恋这温暖。
“二哥……”
躺在熟悉的臂弯中,她再一次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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