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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越是被通讯器的声音吵醒的。
睁开眼,窗外已然天光大亮,昨晚留下的污迹已被仍有余力的那个人尽数处理。
...
完了,他旷课了。
撑起过度劳累的身体接听响个不停的通讯器,另一头响起黄晨的声音,
“喂阿越,你身体没事吧?”
边越蹙了下眉,神智在发懵下还有些不知所措,“现在几点了?”
沙哑的声音让两人同时沉默了,直到女人幽幽道,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我们在去吃午饭的路上。上午的武器课要交论文,全班就差你的,教官点名要。另外我想问下,你到底是真生病了,还是你家契主过度耕耘?”
“...滚蛋。”边越撑起身体眉眼间有些烦躁,他也没想到自己一觉会睡到这个点,“纪南和你们在一起吗?”
“没有哦,他一下课就急匆匆走了。”
边越嗯了声,正想挂断电话,却不料黄晨开口间难得带了丝认真,
“对了,还有件大事儿你可能不知道。林上将过世了。”
“什么?!”边越捏着通讯器的指尖猛然收紧。一位正值鼎盛时期的上将突然离世,这对于帝国军部来说确实难得一闻。
“我们也是小道消息听来的。据说今早尸体在夜街小巷的垃圾桶里找到的,很离奇。我想着你之前委托任务不也是在夜街做的吗...”
后面的嘱托边越没再听进去,混沌的大脑似乎捕捉到了一丝信息,其中的猜测让他失声间有些喘不上气。
垃圾桶。他记得有一个人的尸体也是在垃圾桶里翻出来的。经历过星际战争,他们事后也知道了当时在星尘上接受洗契的灰发男生,就是林郜的契子。而如今林郜又意外身亡...
只是稍稍一联想,那可怕的猜测就让边越害怕到指尖颤抖。
会是,肖离吗?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本平静慵懒的白日,通讯器一时没拿稳落在了床上,黄晨的声音还在继续,
“喂阿越,你在听吗?”
边越慌忙拿起通讯器,将那瞬时疯狂蔓延的恐惧尽力压下,沉声道,“嗯我在,你先别挂行吗?”
黄晨奇怪,但还是应了声。
身体还是酸痛的,但比不上大脑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慌和茫然。敲门声有规律地响着,并不激烈。但一下下敲得边越几乎迈不动步。肖离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仿佛萦绕在耳边,如挥之不去的梦魇,
“下次见小老虎,我还会来‘救’你的。”
走到门前,边越偏过头探向猫眼。
“阿越,发生什么了啊?你没事吧?”
边越拿起通讯器舒了口气,“没事,我先挂了啊,晚点回你。”
“行,多喝点水啊!都成公鸭嗓了。”
通讯器挂断,边越突然有点想笑,自己估计是太敏感了才会草木皆兵。星尘和肖离就像一场噩梦,而这里是他最热爱的温暖“港湾”,噩梦应当是进不来的吧。
拉开门,看着朝自己轻轻一笑的白发少年,边越侧过身让人进来,“司空?你怎么来了。”
白日的斗兽场顶层难得还有光亮。
童晚一夜未眠,连皮质沙发上的血迹也没叫人清,就这样坐在旁边喝了一杯又一杯酒。
“童先生,事情都处理好了。您放心吧,不会出现纰漏。”
童晚终于放下酒杯,低头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林郜的假欠债和指向线索都做好了?”
“是。您放心,军部那边查起来的话所有线索都会指向欠债仇杀,顶的人也都打点好了。尸体也是处理妥当后才交由司空先生放置的,他们不会看出伤口痕迹。”
房间一时沉默。童晚望着白日寂静的斗兽场,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自己这么多年的“放下”和忍受双性身体的折磨就像自欺欺人。所谓精神体的来源和他们帝国人生命的奥秘也没那么值得探索,夜街的统治地位也没太多意思...
仇恨借疯子之手彻底结束的时候,才发现之前自己的一切淡然都很虚伪,很可笑。
他思绪万千,也一切空白。良久,道了字,
“好。”
“你们做了,对吗?”
“啊,”边越望向坐在沙发上的司空,带着埋怨的眼神让他心虚地摸了下鼻尖。明明是他们麻烦司空治疗的,如今不遵医嘱也是他们,
“抱歉,是我身体的问题。”
司空笑了下,这就是他想要的。语气平和下说出的话却比往日尖锐,
“说好了不要结合的,控制下就这么难吗?你知不知道这一做,又要多花一周的时间帮纪南治疗。如果不想治可以直接告诉我的,也不必浪费你们的时间啊。”
一边说着,司空一边注意着边越的反应。垂眸间紧蹙的眉头,自责和懊悔已无需言说。只要事关纪南的身体状况,骄傲
', ' ')('如边越也会说这样一句,
“对不起司空,这次都是我的问题。”
很好,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的感觉让司空很愉悦。控制着语气,说了他最想说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边越,对不起我可能有点急了。我只是真的不理解,作为契子就真的那么离不开契主吗?连控制自己的身体都做不到吗?”
“司空...”
没有给边越解释的时间,径直道,“我还没结契,但我觉得有些害怕。没了契主,就相当于完全不能活了?连控制身体都做不到,那不就是连基本的自由都没了,这就是契子吗...”
“够了司空!”
边越抬眸,望向那双灰色的眼睛。他知道自己不该吼司空,一个不知情又对他们施予帮助的人,怎么都不该怪罪的,
“抱歉,但你能别说了吗?我听着会很难受。”
“边越,”司空望着人凑上前,手轻轻蹭了下他带着戾气粉色未消的眼尾。边越不习惯别人的触碰,往旁躲了下,但司空也毫不介意。他感受到了门外远处的一丝气息,要快些了,
“我还没结契,我真的很害怕。你帮我解答一个问题就好了,一个。”
“你说。”
“一个失去自由的人,依靠体液和垂怜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呢?”
...
房间一时寂静。一个几乎在全盘否定自己的疑问让边越生气暴躁,但昨晚吞噬所有理智的欲望只是想起,都让他觉得难堪...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否认司空。
其实司空说的是事实。若结契之初自己还能用自损精神体的方法尝试断了这份关系,但随着结契二人的羁绊加深,如今他已经再也无法斩断。作为契子,如果纪南不喜欢他了,再也不接触他了,在没有纪南诅咒的情况下,自己几乎只有死路一条。
垂怜这个词,倒也不算胡说。
所以,意义是什么呢?他要怎么把万千情绪汇聚成一句答案啊...
边越垂眸与自己挣扎时,错过了司空眼中一抹厉色。时间来不及了。
门卡响起滴的一声,让边越猛得抬起头。随着门把按下,他所有纷杂喷涌的情绪好似找到了源头,最终归于平静。
他还是没能回答司空,因为那个答案就在眼前。活着的意义当然不是为了他,但始于他。
“怎么不再睡会儿?司空,你怎么来了?”
纪南将打包好的粥放在小柜上,门外天光朦胧了纪南的面庞,但那淡淡目光下的在意永远是那么清晰明了。
司空的表情已恢复如初,一场等了良久的对话就这么仓促结束没有结果。如果纪南能晚那么几分钟回来就好了,明明边越的自我怀疑就差那么一点了!
“啊,第一次遇到边越请病假,我就来看看他。另外你的治愈过程是不能结合的,之后...”
“那都是我没控制住,我之后尽量。”纪南蹙眉径直打断了司空的话。所以说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们在聊这个?那跟往边越心口划刀子有什么区别。
司空愣了下,“啊,好的。你说是你的问题,边越说是他的问题,你们还真有意思。”
“也不算是问题,我很想就做了,”纪南声音淡淡,绕到沙发背后随手揉了下边越的头发,不经意流露的动作是将人圈在臂弯中,“所以治疗过程会加长吗?太麻烦你就算了,我真的受不住。”
“纪南。”边越抬头间正好对上那双墨色的眼睛,他不赞同纪南的做法,但他的契主很坚决。
司空目光在两人间转了圈,纪南的占有欲其实比他从前流露的还要强。从发现自己出现在他们的空间开始,到悄悄把老虎护住,司空能感知到他精神力细微的起伏压抑。
方才的谈话边越和自己又有了间隙,如此下来恐怕这段时间建立的难得信任又要崩塌,看来自己得换个法子逼一下了。想至此,司空故作懊恼道,
“加长一周,所以总共还有两周,前提是不能结合。”
“那算了,谢谢你司空。”纪南拒绝得不带犹豫。
“不过还有一个办法是一次性治愈,但我没试过...”
“真的?!”
司空话未说完,边越已经转头望了过来,眼神中的希冀和激动溢于言表。有戏。
“嗯,不过据说会很疼,所以我也不敢试在纪南身上。”很疼这事儿,自己说的实话。
边越收了声,下意识地望向纪南。他想问问很疼是有多疼,但他的契主却是直接问道,
“疼没关系,不过会对你自己的身体有损害吗?如果失败了,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不会,也就是我消耗大量精神力,睡一觉就好了。治愈能力是不会有逆反效果的,最坏也就是精神体破损如初,你疼得更厉害。”
“我愿意试试这个,”纪南余光瞥见了边越担忧的眼神,伸手轻轻抓了下他的头发安抚着,目光望向少年问得认真,“可以吗司空?”
门落那刻,白发少年的
', ' ')('身影彻底被隔绝。边越终于忍不住伸手勾住纪南的脖颈带向自己,眉眼间依旧是不赞同,
“你确定今晚就要去试试吗?”
“嗯。”纪南就着这个姿势浅吻了下老虎的唇,“边越,我怕没时间了。我不奢求能痊愈,但至少我会安心点。”
他们离得极近,边越指侧一点点摩挲着他的后颈,轻声道,“因为林将军?”
“你知道了?”
“嗯,黄晨告诉我的。他的尸体,在垃圾桶里找到的。”
...
他们没再说话,也没有接吻。只是就着极近的距离看着彼此。
眼前人是恐惧和不安的来源,却也是自己唯一抵御惧意的勇气和盔甲。他们都希望是自己太敏感了,但如果关系到对方,一切敏感和警戒根本无法控制。
像两头受过惊的猛兽紧靠在一起,将后背交给对方,用尖牙利齿面向无形的敌人。既弱小,又强大。
童晚的发呆出神是被通讯器传来的简讯打断的。这个号码他认得,还是让司空入学的时候自己差人给办的。
司空:
童童你好点了吗?我猜你还没睡吧嘿嘿。
有件事和你说下,我想收网了。可能就在今晚,也可能就在这几天,反正星尘我已经在安排接应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一趟回去,你会很少找我了,有点难过呜呜。
哦对了,颜桢已经安全送到虫洞200822了。我不是剁了根林郜的手指吗?我打算带老虎去虫洞200822的时候送给颜桢嘿嘿。如果有天你下定决心也想和我去看看那个世界的话,随时找我(但我猜你不敢噗)。
好了就这样吧,回见呀我的童童!
童晚对着那条简讯看了很久,指尖不经意摩挲着那串数字,虫洞200822。
这是帝国自建国以来的禁忌,忌讳到甚至封禁了虫洞穿越的技术。但这也是那扇世界的大门,是自己到头来都没有勇气揭开的真相。
将通讯器扔着沙发上,童晚闭了眼,鼻尖还有林郜不曾散去的血味儿,自言道,
“再见吧司空,我可能真的有点累了。”
这两天的夜色都太沉了,连月光都变得冷寂萧条。司空房间的灯光也照不亮窗外浓重的黑。
比之前都更加耀眼的白色荧光将纪南的脸侧衬得愈发苍白,额角疼出的冷汗密密麻麻,就跟扎在边越心口的细针似的。
边越就这样守在离两人五米远的地方,一眨不眨关注着纪南的状态。他的契主自始至终一声未吭,就好像之前司空的提醒是过度夸大,
“会非常疼,像灼烧你的精神体。如果撑不住了要及时和我说。”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经十分钟了。地上落的深色水印都是纪南疼出的汗。
猛然间,白色的荧光突然无尽放大,像一颗坠落的星星刹那点亮夜色,又转瞬即逝。
“纪南!”
边越顾不上这么多,冲上前扶住纪南失控跌倒的身体,看着那双紧闭的眼眸彻底乱了心绪。
“别急,”司空也有些喘,却还是笑道,“成功了边越,他只是进入了深眠。你不信可以探知一下他的精神体。”
闻言边越没有犹豫,低头便覆上了纪南的唇,顺着唇缝探入,吻得深。
他们的精神世界已经交融了太多次,一幕幕回忆画面新添了不少,但不变的主角都是自己。
狂奔中的老虎猛得停了脚步,他看到了那卧在深处的青龙。
青龙睡得很熟,龙角的伤痕尽数消失,依旧如初见般华贵绮丽。片片龙鳞泛着熟悉的光泽,隐隐透着绿色的锋利冷光。
老虎所有的急切冲动好像都随着青龙均匀的呼吸尽数消散,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青龙面前。他怕吵醒青龙,却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只是用毛茸茸的额头轻轻蹭了蹭青龙的面庞,小心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恋。
...
“怎么样,没问题了吧?”
司空的声音传来,边越不敢在精神世界留恋太久。
唇舌分离间,边越本能地伸手,为纪南擦了下额间残留的冷汗。望向司空时,棕色的眼睛是那刻最纯粹的欣喜,
“嗯。谢谢你司空,谢谢。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随时告诉我。”
司空笑了下,让纪南痊愈于他也算是随手之举,他钓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边越发自内心的这句话。
站起身,走到边越面前蹲了下来,指尖轻轻蹭了下那上扬的眼尾,边越惊异下还是想躲,但到底控制住了本能,“司空?”
少年这次没再笑了,目光透着些冷色,
“上午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我想先听你的回答,活着的意义。”
活着的意义?边越不由得将怀里的纪南抱得更紧,他不喜欢司空靠的太近,来自于猛兽天生的警觉,身子往旁边悄悄移了下,
“你知道吗司空,从前也有一个人问过我类似的问题。他问我
', ' ')('们从何而来,我们的生命是否只是物体。”
司空嘴角微勾,他猜到是谁问的了,如此看待自己的只有童晚。他直视着那双棕色的眼睛,
“所以你那时的回答是什么?”
“我没回答他,但我觉得对他说的话很适合回答你。”
“说来听听。”
边越笑着虎牙微露,垂眸望向纪南的睡颜,
“那时候,我沉浸在成为纪南‘附属品’的自我厌弃中,我说我只想热烈地活着,那就是活下去的目的,是生命的意义。现在也差不多,但也不太一样。我现在,是想和纪南一起热烈地活着,两个条件少了一样都不行。”
司空嗤笑了声,“很幼稚哦,只是你这样觉得罢了。到头来契子总归是契主的附属品,没有自由。”
边越不想争辩,纪南和他的故事只属于两个人。那道诅咒不过是纪南为自己做的其中一件事,感受过的痛,动过的心,没有第三个人能理解。
契主只是纪南于自己最微不足道的一个身份,纪南是他的朋友,战友,是那个拼尽全力守护自己,扞卫他平等自由权力的爱人。
结契而已,不过是他们认识的契机。算得了什么?
抬眼,对上那双灰色的眼睛。边越笑了下,指尖抚上纪南的侧颜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司空,我突然有个很可怕的猜想。”
“什么?”少年也跟着他笑了。他们离得太近,一切情绪都无处可藏。司空在那双棕色的瞳眸中,看到了自己嘴角泄露的疯狂。
“我希望是自己太敏感了,但你告诉我司空。做事自私,再强大也空有其表...是你给自己起的名字吗?”
少年没有回答,嘴角的弧度让人感到怪异。边越也没有后退,只是这样平静地望着他,将他怀里的人用尽全部的力气抱紧。
“呀,掉马了?小老虎还挺聪明的。”司空笑着,伸手撩了下他的额发,
“另外你的回答我很不满意,无论是作为你的敌人还是你的朋友。不同的立场和方式问了你两次,我都讨厌你的回答。”
边越同样笑着,露出的虎牙锋利,“我管你满不满意?我的人生他妈关你屁事。”
“真能逞强,精神力都抖得不行了。”司空笑着起身伸了个懒腰,朝男生伸来一只手,
“来吧,我说过我会再来找你的,你刚也说我想要什么就告诉你。那就跟我走,我不动纪南。”
“疯子。”边越没动,司空,不,肖离话里的威胁再明白不过了。这里是军校宿舍,怀里的是纪南,旁边是他的同学朋友。还当真是,别无选择。
棕色的眼眸微垂,指侧一遍遍摩挲着纪南的脸侧,眉眼。
原来噩梦早就潜伏在所有的美好中,只是自己愚蠢而不自知。事到如今,唯一的念想竟然就是再多看看纪南,也挺可笑懦弱的。
“看够了吗边越?”
“不够。”边越轻笑了声,俯下身近乎贪婪地呼吸属于纪南的气息,
“等我一会儿呗肖离。我跟你走,但现在我要再接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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