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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楼的男人总是一大早起来K歌,吵得我耳朵生疼,宋清寒的生活依然井井有条一丝不苟,而我依然做着一只失败的鬼,还是没能找到解决现状的原因。
这段日子非要说有什么大事发生,也就是对面小区死了几个高中生,社会上闹得沸沸扬扬,听说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跟家长吵了一架,想不开就结伴跳楼去了。
我总觉得死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一件事,至少任何一个人都不用为这种想法或行动负任何责任,苦难和眼泪都是留给外人的。只是死后就不一定了,倘若没死,吃药洗胃是小事,跳楼跳出个残废岂不是得不偿失;要是死成了,能不能下地狱还不好说,到头来搞不好混得和我一样惨,又是失忆又是被困。
今天宋清寒本该在家休息,却起了个大早,开始洗漱。我站在一边看他换上正装,步履匆匆地朝车库走去,像是要去见谁。
果然他开着车直奔郊外某家高档茶馆,一进门就有侍者接待指引,排面倒是做得挺足,看样子是位贵客。他轻车熟路地朝楼上某个包厢走去,轻轻叩了下门,等对方一句“进来”后才进门。
能让宋清寒这样恭敬的也只有他亲爹——本省着名的商业大鳄,宋绝。然而宋清寒见到他时却没有半点亲子氛围,坐在他对面问有什么事。
宋绝刚过五十五岁生日不久,保养得当的脸和身材让他看着年轻不少,周身气场里有生意人的精明与算计,一个笑都让人捉摸不透。
“许家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我知道你忘不了他。”宋绝徐徐开口,说话跟打哑迷似的,“但这事由不得你,从此以后你就当世界上从来没有这个人。”
“清寒,我不想干涉你的私人感情。你做事一向知道轻重,千万别让我失望。”
宋清寒的脸色微变,桌下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最后笑着说:“这就不劳烦您操心了,我心里有数。我下午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说罢也不管宋绝的反应,拿起车钥匙便转身离开。我慢慢悠悠跟在他后边,他们之间的气氛太过微妙,而宋清寒少见地因为几句话就变了脸色,这可是稀罕事。
他爸说的许家跟宋清寒大概关系不浅,才会让他如此失态。
很快我对宋清寒面瘫闷骚的印象就被打破了。没过几天家里来了位不速之客,那人二十出头,戴着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宋清寒给他开了门,紧接着什么东西从他怀里一下子溜进屋子里。
我低头一看,那是只毛色纯白的猫,一进门就不怕生地跳到沙发上,比我还猖狂。
“宋总,表哥,帮着养几天呗,我过几天要出国,我妈又想把它送人。”对方开始恳求宋清寒。
宋清寒刚想拒绝,那人却拉着他到一边咬着耳朵说了几句,最爱干净的宋总竟然点头答应下来。我没好意思偷听他们讲话,只见宋清寒难得温柔地抱起满屋子乱窜的小猫,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阿花。”他表弟推了推眼镜。
本以为宋清寒那样洁癖的人一根毛发都无法忍受,接下来的几天他和阿花却相处得意外和谐。于是我每天被迫欣赏宋清寒边打电话边撸猫,边回信息边撸猫,不忘询问助理猫粮相关知识。
每次他用这么一张冷脸做这种事,由内而外的反差感让我憋不住嘴角的笑——就好像这才是原原本本的宋清寒。
民间传说里猫都有阴阳眼,能看见人眼看不见的东西。我过去对此不以为意,然而晚上阿花总朝我在的方向看,让我也不免开始疑神疑鬼,生怕哪天就突然现了形吓到宋清寒。
只是宋清寒工作狂的本质没因为新加入的阿花而有所改变。甚至在与宋绝见面之后,他像是卯足了劲要给他爸证明自己的能力。每天工作量翻了好几倍,凡事都尽量亲力亲为,管手下也更加严厉,手边总摆着杯黑咖啡,让我莫名有些担忧。
也许陪阿花玩一会儿已是他生活里有限的乐趣,但这么持续了一周,宋清寒还是累倒进了医院。
他上午量体温有些发烧,却在公司里强撑着,头疼了就闭目假寐几分钟,继续忘我地工作,还不要命地在饭局里接了好几杯酒。
这么折腾了一天,他回到家时脸颊都泛着不正常的红,走路看着都没力气。明明生病的是他,我却比自己那会儿心痛还急,巴不得当场就在他面前骂他一顿,却什么都做不了。宋清寒不甚在意地吃了颗药,就早早睡下。
第二天却没有好转,宋清寒的脸色憔悴,烧得迷迷糊糊。我在原地干着急,手不知道碰到哪儿了,却猛地发现,我可以触碰他的手机,甚至是屋里的一切东西——这异变来得突然,我却无暇深思,急急忙忙用宋清寒的口吻给他助理发了信息,快点赶来把他送医院。
这一切都出于我的本能,等人被送进病房休息,我又开始担忧:那条短信宋清寒早晚会发现,到时候又要怎么解释离奇的状况,难不成手机还能成精?
最后我安慰自己,反正他看不见我,无论怎么猜测都无法证实,这么一件小事,他迟早会忘记。
我又趁他
', ' ')('睡着的机会验证了一遍刚才的发现——我可以碰到实体了,而非不受控制地穿过去,身体的颜色好像也深了些。
我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看着宋清寒紧闭的双眸,又一次伸出手碰了碰他还有些微热的脸。
这一次,我触碰到了他。
宋清寒在医院休养了三天才被允许出院,医生再三警告他不许这么折腾身体,要是再晚点送来指不定就没命了。宋清寒像个小学生一样乖乖点头,他的脸部线条好像更柔和了,让他身上多出些人气。
阿花这几天被带到了公司里,由楼下的小姑娘们一起照顾,吃好喝好投喂着,过得比人还舒坦,宋清寒回去时它似乎还圆润了点。
让我不安的事始终没有发生,宋清寒明明看见了那条短信,却没有问助理一句话。一直以来我吊着的一颗心也就再次平安坠地,我怎么说也救了他一回,稍微收点报酬也不为过吧。
于是我凑到他面前,欣赏着他那张漂亮的脸,忽然发现他右边鼻翼上有颗暗红色的小痣,显得更加性感。
宋清寒如有所感地抬起头,吓得我退后两步,还没继续作案,就看见他弯起的嘴角。
“还要看多久?”
我下意识看向门外,然而这里没有半个人影。他饶有兴趣地看向我,只用眼神就让我动弹不得,狼狈万分。
“不用找了,我在跟你说话,”宋清寒放下手里的钢笔,眼底有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跟着我多久了?”
难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存在,我被这个推测惊得说不出话。最后老老实实地给他讲了前因后果,又赶紧补充:“你放心,我没想当变态,只是还没找到离开你身边的办法。”
宋清寒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给我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万一他急了找人来驱鬼,搞不好我就要魂飞魄散了。结果他一开口就出乎意料,他认真地对我说:“那天的事情,谢谢你。”
指的自然是那条短信。我只是怕他死了,又要游荡不知道多少年了。虽然我想要自由,可说实话,能看见他的感觉也不错。
不过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当着宋清寒的面说的。我不好意思地答道:“看阿花那么可爱,就顺便帮你一下。”
宋清寒笑起来,不是职场上得体虚假的笑容,他看起来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高兴我心情就好,表情也逐渐失控。
“对了,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我追问道。
毕竟我从没见过自己的脸,好不容易有个能交流的人了,可不得确认一下,最好别是电影里那种吓人邋遢的恶鬼。
还没等宋清寒组织好语言,我忽然瞥见身后的玻璃,里面映出我的身影,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看见自己的脸,二十出头的模样,头发微卷,幸好长得不吓人。
我又立马下楼晃悠了一圈,除了阿花给了我一个冷淡的眼神,其他人都像没看见我一样,自顾自低头干活。
这下我可以确定,只有宋清寒可以看得见我。不管我们曾经有什么恩怨,至少遇见他之后让我拥有了实体,不再像另一个世界的孤魂野鬼。
公司里人来人往,万一让人看见他们老板对着空气讲话就坏事了。所以我跟宋清寒约法三章,在独处时再说话,但他不许偷偷摸摸找人来除鬼,我也不会给他惹麻烦。等我能离开的那天,绝对不会再缠着他。
晚上回到家,宋清寒怀里抱着阿花,转头看了我一眼,哪怕我单方面和他相处了这么久,我还是会因为他无意间的一瞥而心跳大乱。路灯下他的侧脸蒙上一层昏昏光影,仿佛他本就生在光里。
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鬼不像人,既没有亲人也没有名字。他的问题难住了我,我只好说:“我也不知道,我没有死前的记忆。”
阿花叫了一声,顺着门缝钻进温暖的屋子里。只剩我和宋清寒一人一鬼在门外四目相对,他忽然拨开我眼前的发丝,开口道:“不如你就叫许如昭,怎么样?”
他的神色认真,不像是随意的玩笑。我被他蛊惑了,点了点头。
宋清寒问了我的生活习惯,明知道我不需要睡眠,还是整理出他隔壁的房间让我住下。整个晚上我都在心里复述着那个名字,这三个字莫名熟悉,仿佛我就该叫这个名字。
我闭上眼,思绪坠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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