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不死,后患无穷。
“眼下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穆瑞重重按住穆陵的肩头,“唐晓,必须死。”
穆瑞当然知道,御花园里,自己对唐晓吐露一切,凭自己对他的了解,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要自己这位贤王死。
都是暂时的按兵不动,暗地里,却是刀光剑影。如果不是真正的穆陵冒险来见自己,他日自己死到临头,怕都不知道是哪步棋走错。
“没有多少时候了。”穆瑞又道,“第一个是知道内情的萧妃,下一个就是尚在人间的你。唐晓在岳阳挖地三尺都会把你找出来…听皇叔的,皇叔绝不会害你。”
——“皇叔…”穆陵低喊,口吻沉重。
“谁的帝王之路不带血呐。”穆瑞怅然道,“不是鲜血,就是套路。你以后,你以后就会明白皇叔今夜说的话。陵儿,皇叔一切都是为了你。”
陵儿…穆陵抬起头——圣名之下的穆瑞总是一张拘着的脸,仁厚里带着虚情,穆陵不喜欢这张面具般的脸孔,也刻意回避着和他的亲近。但这一刻,穆瑞的神情里带着真情,没有伪装,是真真对自己的关切,再无其他所图。
“从皇陵回去,就动手。”穆瑞轻敲桌面,“明日祭祀大典结束,你我就回去岳阳,为避人耳目,我们不能走一路,回城有一条少有人知道的山路,你我同行五十里,就分道走。不要告诉本王你藏在哪里…贤王府外,一直都只挂着一只灯笼,事情了结,本王会让人在贤王府外悬挂一对灯笼,那时你再来找本王…”
——“不要告诉母妃你藏在哪里,天子脚下,还怕我们母子不能再见?”
皇叔穆瑞,和母妃说了近乎一样的话。穆陵忽然有些动容,他开始为多年对穆瑞的冷淡觉得愧疚。穆陵告诉自己,等自己重为皇子,一定要善待尊敬这位忧心自己的皇叔。
“你想把唐晓骗到贤王府下手?”穆陵问道。
穆瑞抚须,“不错。你放心,唐晓知道是本王替他除去三皇子这个拦路石,老三做了和尚,还有老四在,本王就和他说,要商议如何断了皇上对老四做太子的念想…唐晓志在帝位,他一定会来见我。贤王府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有通天之术的,他进的来,一定出不去。等本王解决了他,你再从王府大大方方走出去…”
穆陵摸向自己左脸的刀疤,穆瑞心疼看去,低沉道:“区区一道疤痕,你皇子之躯,没有人会在意,也不会有人提起。”
穆陵浅笑:“留着这道疤,就是要警醒自己,不会再有下次。”
穆瑞捻起胡须,看着穆陵英俊年轻的面容,不住的点着头。
——“皇叔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见穆瑞注视着良久,穆陵有些不大自在,忍不住问道。
“本王…”穆瑞有些尴尬,赶忙收回眼神看向别处,“看着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本王想到了自己当年,也是少年意气,踌躇满志…一晃几十年过去,本王也老了。”
“我也听人说起过,当年皇叔是兄弟里最文武双全的那个,先帝也常常夸奖你。”穆陵笑道,“早些年我不懂事,也不知道什么缘故,不喜欢和皇叔过去亲近…如今想想,皇叔许多事都是真心向着我…倒是对你生出许多愧意来,还望皇叔不要放在心上。”
——“怎么会。”穆瑞激动道,“那些事,也许是本王做的不够妥当,才让太子殿下生出嫌隙,是本王的错…”
穆陵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面对穆瑞的热情,清冷的穆陵还是不能完全承受,他饮尽暖酒,起身道:“都快过子时了,明天还有祭祀大典,皇叔,早些去歇着吧。”
穆瑞急急起身,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穆陵已经大步离开。穆瑞知道,自己决不能太心急,这个开端已经很好,滴水可以穿石,一定要等到最合适的时候,才可以和穆陵说出一切。
夜深沉,穆瑞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高兴过,他转身又跪在了祖宗的牌位前,虔诚的俯下身躯。
——“苍天在上,我穆瑞愿付出一切为吾儿穆陵祈福,希望上苍庇护他度过此劫,自此安乐一生。”
穆瑞相信,上苍一定会听到他的祈祷,他的儿子,命定贵相的儿子,一定会有连绵不绝的福泽,胜过他,胜过穆家所有的子孙。
☆、第156章 白吟
夜深沉,穆瑞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高兴过,他转身又跪在了祖宗的牌位前,虔诚的俯下身躯。
——“苍天在上,我穆瑞愿付出一切为吾儿穆陵祈福,希望上苍庇护他度过此劫,自此安乐一生。”
穆瑞相信,上苍一定会听到他的祈祷,他的儿子,命定贵相的儿子,一定会有连绵不绝的福泽,胜过他,胜过穆家所有的子孙。
皇宫珠翠宫
夜深人静,唐晓悄悄走进母妃的寝宫,掌灯的蜀奴见是自己主子,屈了屈膝推开屋门——五殿下最最孝顺,该是子夜也惦记着母妃吧。
福朵照顾主子多日没有合眼,身子不支被其他婢女替换去歇息,幽静的里屋,只有一个守夜的宮婢,见太子悄无声息的进来,宮婢一个激灵才要跪地,唐晓轻挥衣袖,示意她出去。
唐晓倚坐在母亲的床边,借着昏暗的烛火看着她美好恬静的脸,沉睡的萧妃不见那双动人的绿眸,但她仍是温柔的美妇,坚韧的蜀女。
——“母妃。”唐晓轻轻抚着母亲松下的发丝,昏睡多日,那一头瀑布般的青丝不知什么时候夹杂起不少白发,唐晓勾起一缕,轻声道,“母妃心力交瘁那么久,既然可以好好睡下,就该安心歇着,怎么还会生出白发来?”
深宫荒谬,静的只可以听见母子两人起伏的心跳,一个沉缓有力,一个声如游丝。
萧妃枕边,似乎放着什么,像是一直被放在那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唐晓伸手拣起——那是一只蜀中独有的牛角埙,上面雕着一只扬翅的飞燕。
牛角粗粝,但这只牛角埙却无比温润,那是被人抚摸过无数次才会有的温润,近二十年的岁月里,萧妃夜夜抚摸着它,惦记着他…
——“燕,入,蜀中…”唐晓低咛,抚摸着母亲柔滑的脸,“你惦记着我,你明明惦记着我,愧对我,为什么,为什么还是选他,不选我!母亲,我才是你的儿子。”
萧妃幽幽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俯视自己的唐晓,朝他伸出指尖,“瑭儿…什么时辰了?”
唐晓攥住她瘦削冰冷的手,暖进自己的深怀,哑声道:“已经是子夜了。”
“子夜呐?”萧妃闭上眼睛,“那还能睡上好一会儿。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多陪陪玥儿…母妃,知道…你,你…最孝顺…”
大颗大颗滚热的泪水落在萧妃发冷的脸上,顺着鼻廓滑进她干涩的唇角,唐晓死死握着母亲的手,喉咙发出隐忍的抽泣声。
——“瑭儿也不想的…你不要怪我。”唐晓把牛角埙放回原处,压抑着深深的痛苦,“母妃,我不会离开你,母妃虽然不会再真正醒过来,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再也不会失去我,我也不会离开你。”
破晓时分,第一缕阳光照进静逸了整夜的珠翠宫,阳光洒在唐晓冰一样的脸上,他把攥了半宿的手放回被褥,冷酷的站起身,一手捻住腰间的墨玉坠子,目如炬火。
另一头的景福宫,早起的婢女发出歇斯里地的惨叫声——“太子妃!太子妃…殁了!”
惊闻太子妃殒命,武帝已经有些麻木——三皇妃猝死,太子妃暴毙…一个接着一个,犹如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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