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听得出这是新娘子的气话,并没有放在心上。辛母又是安抚了小女儿一阵子,拉着老二到外室继续问。
“娘,这事我也不太清楚。东宫的口风严实紧密,这次只是传了一道手谕过来,说是太子有事在身,无法完成亲迎。”
皇子的大婚亲迎,是对新嫁娘以及娘家最隆重的恩宠。辛母疼爱小女儿,自然也希望她能够以一个最体面最令人羡慕的方式出嫁。
她比谁都着急想要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有事啊!”辛母第一次觉得烦躁,口吻难免怪罪女婿的疏忽,“婚礼是早早定下来的,还求了陛下的恩典,好不容易到了最后关头,这事怎么就出了岔子?”
二少爷安慰她,“娘,其实也没什么,太子殿下兴许是真的有要事在身,抽不开空。再说了,伴读是太子殿下最为倚重的朝中新秀,去年的状元郎,也没有辱没妹妹的身份啊。”
“一个破落家族出身的伴读,怎么能跟金枝玉叶的太子殿下相提并论?”辛母瞪他,“你这个做哥哥的,就忍心看你妹妹这样被削了脸面?”
二少爷苦笑,“娘,我才刚刚起步呢,也帮不了妹妹什么。”
他这个娘亲千好万好,就是偏心得很。好在他是个儿子,将来要继承偌大家业,辛母对他的关注也不逊色于妹妹。不过姐姐就没这个待遇了,辛母完全是按照高标准的世家小姐去培养她,学不好的话没有饭吃,还得跪一夜的祠堂。
幸亏姐姐的脾气好,跟辛母从来没有起过冲突。
他进学时,在小伙伴家里吃饭,见过别家的姐姐,也没有辛母对姐姐这般的严苛,像是一个精心打造的工具,没有自己的主张与自由,一切都是为了他人的称赞,为了宰相府的美誉。若是三个孩子一视同仁也就算了,辛母却对同为女儿身的小女儿溺宠无比,对比之下更显得姐姐是外来的,温情少得可怜。
小时候经过姐姐的房间,那纸窗烛火映着她的身影,即使是咳嗽也没有放弃练琴。
他好几次鲁莽冲进去,让姐姐别练了。对于娇弱的女孩子来说,身体不是最要紧的吗?可是姐姐总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练好了,第一个弹给他听。
后来姐姐果真成了名动京城、才貌兼备的绝世佳人,辛氏好女的美名流传街巷,就连表家姑娘的身价也水涨船高。可是这又能为姐姐换来什么呢?
辛正炎只恨自己人微言轻,连姐姐的终身大事,他都没办法帮忙。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纹路,缓缓收紧。
总有一天,他会比爹更厉害,真正的权倾朝野、蔑视王权。
那样,那样的话——
弟弟就可以光明正大庇护你了,姐姐。
少年的眉眼透出坚毅。
吉时到了,不管辛母再不情愿,也不管未来的太子妃怎样不满,皇命难违,她都只能披上盖头,被自家的哥哥背着出了门。
辛如意还有些别扭。
这个哥哥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木头呆子,成天就知道读书读书的,特别没趣儿,她并不爱同他玩,关系不冷不热,只是比陌生人强上一些。
好在背人的过程没多久就结束了。
未来的太子妃乘坐着轿辇,从热闹街巷一路到了庄严肃穆的家庙。
储君大婚与寻常婚礼不同,家庙的祭拜仪式必不可少,只有跨了这关,太子妃才算是在老祖宗的面前过了眼,妻随夫贵,正式成为天家的掌权者。
辛如意的身体随着轿子摇摇晃晃的,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一个月没有碰面的太子哥哥,她的心脏就噗通噗通乱跳,激动得耳尖发红。
“请太子妃下轿。”
外面的女官说话了,硬邦邦的,没有一点感情。
辛如意听得心里怪不舒服的。
她被人搀扶着上了阶梯,盖头晃动时,透过缝隙,她看见阶下站满了人,密密麻麻的,是满朝文武以及他们的庞大家眷。
其中她还瞧见好几个熟面孔,皆是有头有脸的大官夫人,平日里仗着夫家的身份,对她倨傲得很。现在风水轮流转,她是太子正妃,以后还会是正宫娘娘,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她们日后只能看着她的脸色行事。
想到这一层,辛如意对伴读迎亲的不满消失了大半,高高兴兴迈开了步子。
女官将她领到一处,让她先站着,辛如意百无聊赖玩着袖子里的手指。
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辛如意听见他们在窃窃私语,不由得好奇竖起耳朵。
尽管声音被刻意压低,她仍旧捕捉到了几个“太子失踪”、“辰时未归”的关键字眼,红润的脸色霎时就白了。
“怎么样,你那边找到了吗?”
“还没有!锦月姑姑瞒不住了,已经向陛下申请了禁卫军的派遣令。”
“这可怎么办啊,这、这时辰就要到了!下边的人都等着行礼呢!”
“唉,这事谁能想到呢,殿下一向谨慎,怎会突然就失踪了呢,说不定是遇上了刺客,不得已隐藏起来。”
“可是福泉公公去看了,书房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啊!我看不像是刺客所为。”
“不是刺客还能是什么?”
对方嘲笑了一句。
“难道殿下还能荒唐到跟人私奔了不成——”
“唰!”
怒火攻心的太子妃在众目睽睽之下拽下了红盖头。
阶下的群臣目睹此景,一片哗然。
只见那位太子妃怒气冲冲,毫无防备地踹了旁边的女官一脚。
“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本小姐就代你主子替天行道,绞了你这长舌妇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