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们低头不语。
玫瑰十二宫蔓延着难堪的沉默。
“一时的撤退不代表永久的退让。”
红公爵抚着温暖毯子下的腿,剧烈的痛意在翻滚着,而他早已习以为常。
他二十一岁的时候,呵,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仗着自己的一身冲劲与热血,深入敌人腹地,为帝国出生入死。
结果换来的是什么?
帝国放弃了他!
他被异形种族囚禁了将近一年,昏暗的记忆中,他记得,因为强韧的生命力,他被转手了七八个实验室,每一天在死亡与疯狂的边缘中徘徊。他忍着屈辱,催眠自己,伪装成精神失常,让工作人员失去警惕。
终于有一天,他逃了出来,逃回了他帝国母亲的怀抱。
迎接他的是数之不尽的质问与检查!
光明之下,尽是血污横流。
他们反反复复拷问着他,为什么同伴都死了,只有他能从敌人的手里逃出来?在实验的过程中,他是否向敌人泄露帝国的绝密?
他怪异扭曲的双腿,甚至成了专家博士们最梦寐以求的研究材料。
于是,他又被推上了实验台,浑身赤体的,毫无尊严的,从最有天赋的战士沦为他人的玩具。
现在,有人终于要步他的后尘了,他怎能不高兴?怪物在地狱待久了,自然欢迎同伴。
“不是永久的退让,你确定?”
年轻执政官的眼眸泛着冰冷的光辉。
公爵大人嗓音嘶哑,“执政官大人,您光看着我干什么?这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你可别把罪名都按在我的头上,我只是一个提意见的,担待不起。”他又道,“不过这也不能怪您,您二十一岁,尚未成婚,没有伴侣,体会不到有家庭的感受。”
“强行把家属留在危险的第一区,前线的战士们也难以安心下来,您说是不是?”
春眯起眼。
“公爵大人,你的心不在帝国了,是要反了吗?”
此话一出,四十二位代表者脸色一变。
如今是紧要关头,外忧还没消除,内患又起?
那帝国可真是风雨飘摇了!
“陛下,慎言。”公爵大人将后背靠在轮椅上,姿态并不如何的端正,“我知道您年轻气盛,还未经过锻炼,一上台就被迫面对战争,心情焦虑,说出这样侮辱下属的话,情有可原。只是,请您别忘了——”
他掀起毯子,露出狰狞恐怖的双腿,骷髅人头转动着,齐齐盯着主位上的决策者。
“我也曾身披荣光,为帝国视死如归。”
红公爵垂下眼。
是的,是曾经。
在红公爵若无其事的拨弄之下,将近三分之二的官员表决,暂时撤出第一区,等战局稳定,再夺回领土。
“按照保守的估算,所有的飞行战舰出动,也仅能容纳五千万的人口。”春闭了闭眼,胸腔翻涌着怒意,“请问诸位,剩下的三亿公民,该如何离开?”
Alpha执政官年轻俊美,唇边带笑,是全帝国女性的梦中情人,而这一刻,他卸下了温和得体的面具,眉眼笼罩着一层彻骨的冰寒。
红公爵不再开口,他的余热发挥完毕,该其他人表演了。
有的人说,“五千万人很宽松啊,除了留守第一区的Alpha与Omega,还能带上三百万的Beta!”
“据说古人类极为看重生命,优待俘虏。”
“是啊,之前零号也是,没有伤到平民!”
还有的人说,“帝国有难,公民们会理解的!”
“他们既然享受了帝国给予的待遇,最后时刻,就应该与帝国共存亡!”
“所以——”
春轻声地说,“你们这些高贵的Alpha,安全地退到了庇佑之地,在光脑上,欣赏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去送死,或者,跪在他们不屑的原住民面前,戴上奴隶的项圈,只为祈求毫无尊严地活着吗?”
他以为他的帝国母亲只是生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病,却没想到,那竟是一场病入膏肓的瘟疫。
而他,是帮凶者,跟那些家伙,一同建造了瘟疫的温床。
半夜,帝国第一区下了一场大雨。
猖狂的,肆意的,掩盖了逃亡的踪迹。
凌晨一点,黑夜最深的时刻。
帝国的光明塔,熄灭了。
琳琅站在塔尖之上,黑发在凛冽的风中猎猎飞舞,旗袍裙摆下的彼岸花开至绚烂,殷红如血。
“雪融化了,雨停了,我们的纪元,真正地来了。”
枪响之后,凛冬消亡,黎明将至。
共同流浪了十多个世纪的灵魂,经过沧海桑田,经过星河斗转,终于要回家了。
琳琅从腿边抽出了一管鲜红的试剂,玻璃的质感,暗红的絮状物,活跃着还未消亡的厄难因子。
颈部注射。
血瞳重开。
“时辰已到,开始——”
湿润朦胧的雨雾中,深渊恶魔从光明塔一跃而下。
在她身后,烈火浓烟,一路嚣张烧至苍穹。
“最终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