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莲花钗抵着他的皮肉,却没有深入,容经鹤就知道她下不了手。第一个男人总是特别的存在,何况是不通情窍的王女?
他略微抬眸,“公主殿下这是什么道理?是你要我留下,亦是你要我疼你,容某再三恳求,公主殿下再三逼迫,在下只能献出自己,好让殿下息怒。这怎么,一醒过来,殿下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你闭嘴!”
因着愤怒,她眸光艳烈至极。
“咳咳咳——”容经鹤又咳嗽起来,颇为无赖地说,“你看,为了伺候王女,在下都染病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她气得玉颊生晕,莲花钗又刺入了些。
容经鹤欣赏着她的青丝泼墨,又抛出一句,“你那个小姐妹,刚入了大靖太子的宫墙,是生是死尚未可得知,殿下若真要杀了我,从昭发出通缉令,您也是要给我殉葬的,到那时,你的小姐妹无依无靠,你就不担心么?”
“啪——”
红钗落地。
她泪盈于睫。
容经鹤趁机抱紧了她,她动了动嘴唇,嘶哑道,“……滚。”
男人充耳不闻,贴着她的耳笑道,“住在这狭窄的清乐府,实在是委屈王女了,等回了从昭,我为你建一座琳琅宫,天上地下,仅此一处神仙地儿,你意下如何?”
容经鹤温柔哄她,“我的王女,快别生气了,您皱一皱眉,我心都化了。”
骗人的鬼话。
琳琅动也不动任由他搂着,心里则是盘算着,若是建造宫殿,她起码也是侧妃,倒是省去了从宠婢一路往上爬的时间。
从昭太子把琳琅接出了清乐府,前呼后拥,阵势还不小。
平日得罪过她的少女们玉容惨白,一个个抖成筛糠。
而琳琅并未处置她们。
现如今她跳出了围城,而她们却有的熬呢,往后的日子会让她们听话的。再来,少不了曲意逢迎讨好她的人,若想要攀附她,这些少女是最好的出气口。不用她收拾,也会有人帮她料理得干干净净,自己又何必脏了这双手?
她嘛,就继续做男人心上的云端之花,保持冰雪一般的玲珑心窍。
男人总爱诱仙堕魔的戏码,那就——
她亲自下场,给九国好好演上一出。
琳琅住进了从昭太子的内寝,吃穿用度,皆是上好。
就连太子的幕僚见了,也要恭恭敬敬称呼一声琳琅姑娘。
摇曳的烛火下,容经鹤抱着她,倒是不敢像清乐府那般,趁着对方意识不清,翻云覆雨。王女性子骄矜,即使落难了,也有她的气度,与那欢场勾栏的小骚蹄子不一样,想要红被翻浪,需得哄得她容色和缓,身段柔顺。
他这几日与她相处,愈发觉得她饱读诗书,眼界开阔,字字俱是珠玉。
若是能上榻就更好了。
有些时候,王女怔怔出神,无端落泪。
容经鹤头一次生出愧疚来,要不是他攻打薄云,她也不至于身世凄惨,如水上浮萍,无依无靠。
但话又说回来,他若是无权无势,她岂会高看他一眼,甚至承欢于他?
日后再补偿她好了。
容经鹤问,“你可有什么名儿?”情人之间,有小名才最是亲密。
琳琅垂眸,“女子无名无姓,殿下随意便是。”
容经鹤瞬间头疼。
琳琅是她的姓,世称琳琅氏,她这样说,还是怪他灭了琳琅王氏,毁她根基。
“那我给你取一个?”他迟疑了下,“叫小花?”
在他心里,她是美人如花,隔着云端,清清冷冷。
琳琅唇角微凝。
容经鹤心知不好,连忙道,“我开个玩笑。”
琳琅将他扫地出门,忽然回眸一笑。
她抚着发髻,“我却是忘了,殿下的西边,还有满屋子的花,殿下今晚自取一枝,好好抚弄就是了。”
太靖国手笔大方,容经鹤献上了美人之后,对方也投桃报李,送了他好几个异族少女,风情明艳,好似一条条美人蛇。
容经鹤碰了一鼻子灰,不觉恼怒,反而回味起她生气的模样。
容经鹤:‘系统,王女这是吃醋了?小土著也太可爱了。’
系统:‘……’
人家看你才是傻子吧。
又过一阵子,容经鹤启程回国。
大靖水深,他暂时先不淌这一趟浑水,等这位聪慧无双的君长公主在太子东宫扎稳脚跟,再做盘算也不迟。
他手里有琳琅王女,两女又是金兰之交,日后少不得来往。
不过她们这一出,可是让不少人为之震惊。
世人将两人作比,皆放在九国春色高处,那些女子为了一个虚名美誉,争得你死我活,非要分出个高下,而这两人,原本是最水火不容的,可却是一见如故人来,听手下人回报,在清乐府上,她们“眉眼传情”,上茅厕也要手挽手去,便是男女也没有这般痴缠的。
容经鹤听得想笑,那回报的不过是个未开窍的小子,怎知这神魂颠倒的男女滋味?
但这确实提醒了容经鹤,她们二人交情不浅,此番离去,还是得见一见面,否则山高路长,王女可要怨他了。
容经鹤将这件事跟大靖太子谢相逢说了。
谢相逢二话不说,领着人在杨柳岸边送行。
“姐姐!”
“妹妹!”
两女紧紧相拥,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而各自的男人则是后退一步,在车马旁说着话。
“让之兄,近日可是容光焕发,看来得之一美,乐不思蜀啊。”容经鹤调侃道。
谢相逢,字让之,大靖国最风流的男子。
他笑容温润,冲着容经鹤拱了拱手,“还得多谢有琴兄,愿意割爱,成了弟弟这番心意。”
容经鹤扶起他,笑着道,“可别来这一套,容某不过是顺水推舟,我真正的心头爱,可舍不得割手。再说,我那位唤你这位姐姐,这声弟弟我担待不起啊。”
谢相逢秒懂,改口,“那为兄就却之不恭了。”
他面上摆着春风,暗暗跟系统道,‘这容经鹤是什么人物?剧情可没提。这又是劫了君国长公主,又是灭了琳琅王氏,在原世界里,怎么会是籍籍无名之辈?’
系统回复,‘宿主,这是神级的九国争霸任务,多人交互,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要多看多想多注意。’
谢相逢也是老手,略微思索,‘你是说,这个也有可能是任务者?’
系统:‘我没说。’
谢相逢:‘你们系统是不是也有人设的?你就像个小老头子,古板又严肃!我敢打赌,这容经鹤不是任务者,也是个肥得流油的老狐狸,一个幕后黑手的身份是跑不了了。幸亏我如今得了君国长公主,她素有决断如君的美名,有她来分担子,我总算能睡安稳觉了。’
系统提醒他,‘宿主,长公主不是好摆弄的棋子,你别太放心。’
谢相逢不以为然,‘所以说你们系统就是系统,人心这种事啊,是用程序计算不出来的。她如今成了我的女人,以夫为天,我好她才能好,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帮我她帮谁?帮她那群狼心狗肺的国人吗?’
这个系统不好说了,它仅是一件辅助的工具,做决定的还是宿主。
它家宿主虽然是男配部的,但魅力值满点,无论做什么任务,都得心应手,顺风顺水,没栽过跟头,但这一次是晋升超级任务者的神级任务,它不介意当个啰嗦的系统,再次敲打人。
‘宿主,男主部的新人王积分排名第一,最近似乎也在做什么准备,这次任务我们很有可能会遇上他。’
谢相逢勾了勾唇,‘那正好了,小三儿,在系统排名中,你落了那小子系统一名,这次我们正好掰过来,让你当老大。’
系统:‘……’
系统:‘那我就等宿主的好消息了。’
而在杨柳岸边,天光池色,美人携手,哀哀切切,好似一副画卷。
大家避让开来,远远看着。
她们似乎说了什么,一同笑起来,还望了望各自的男人。
容经鹤和谢相逢愣了愣,皆是一笑。
容经鹤道,“她们定是又说我们坏话了,回去可得挨罚。”
谢相逢爽朗挑眉,“看来你是被罚出经验来了。”
“可不是,她性子拗着呢。”
而实际上,两人的对话是——
琳琅:“这男人总觉得女人离了他不可,自以为将我攥在手心里,却不想,是我牵着他,扯着他。”
君晚:“这也是你琢磨出来的放风筝技巧?有了我这老虎将军还不够?”
琳琅噗嗤一笑,小女儿般拉着她的手,“我的阿晚吃什么醋呢?你在我心里,可是第一要紧的。”
借着说话机会,她贴近君晚的耳朵,悄悄地提醒,“我之前也跟你说了吧?这个从昭太子怪得很,那一晚我分明是刺得他满脖子是血,可他非但不死,反而比之前更精神了。”
“我瞧得仔细,他嘴里仿佛含着什么东西,救了他的命。这天底下,我不信什么起死复生术,你如今在大靖,我听闻这里有什么巫蛊、降头、赶尸人的,你帮我留意着这些邪术,说不得日后派上用场。”
君晚也不藏私,“我进东宫这些日子,也觉着这谢太子很怪,日日金枪不倒,白日里竟还龙精虎猛……你别笑,我同你说正经事。”
“这一两个月还能说他天赋异禀,可他一整年都是如此,身体竟然半点不亏,实在稀奇。还有,东宫也来了好几拨刺客,前一天晚上我见他奄奄一息,第二日全然无碍了,那一盆盆血水可是我亲手端出去的。”
倒像个神仙似的。
两女对视一眼,暗波涌动。
琳琅垂下眸,握住她的手,“管他什么魑魅魍魉,迟早有一日……”
君晚紧了紧琳琅的雪貂披风领口。
“别怕,你说的,我放在心上。男子薄幸,女子愚钝,这世上哪有什么靠山,唯愿你我心有灵犀,共同扶持,日后……”
日后江山同揽,盛世同治。
她没说完,琳琅却懂。
叙别完毕,美人自杨柳岸走来,腰间佩环清响。
一个素衣铅华面,是如烟的月色。
一个红裙芙蓉靥,是斑斓的春光。
一淡一浓,两相宜。
男人们被这一幕惊艳得回不过神。
“看傻了?”
王女伸出一截藕腕,冲容经鹤晃了晃,食指又顶了顶他鼻孔。
“……调皮。”
容经鹤如梦初醒,牵住她的小手,“外面风冷,上车吧。”
琳琅转头看了眼君晚。
两女相视一笑,拎着裙摆上车。
君晚留在了大靖东宫,而琳琅随着兵马,回了从昭国土。
又过数年,朝政变换,新旧更迭。
北地大靖迎了新后。
“今有君氏,内驭诸嫔,兴盛宗室,外辅君臣,肃正法度……着,册封为后,为天下之母仪……”
“臣领旨。”
而千里之外的从昭也在着手准备册封大典。
“天地畅和,风禾尽起,现皇贵妃琳琅氏,誉重椒闱,德光兰掖……册为六宫之主,承宗庙,策寰宇……”
“谢,皇恩。”
总管公公连忙扶起新帝的心尖人儿,“皇后娘娘,且去沐浴更衣罢,您如今是双身子,可要保重。”
“谢谢公公体恤,思见,你替本宫送送公公。”
“是。泰公公,这边请。”
琳琅宫堆满了新帝的恩赐,绫罗绸缎,黄金白壁,奇花异草,美食珍馐,全是稀罕的贡品。
宫人们见怪不怪,服侍着琳琅坐下。
大宫女思靖轻声问,“您如今是这后宫之主,为何还愁眉不展?陛下若是见了,定会心疼。”
琳琅摇着轻罗小扇,未有笑颜。
“娘娘,信来了,是大靖的!”
另一个大宫女思晚疾步如飞跨入门槛,后头宫人提醒,“姐姐,快别跑那么快了,小心摔跤。”
思晚嘴上道,“你们懂什么,我跑得快些,娘娘自然更快活些!”
她转头将鲤鱼书信恭恭敬敬递到琳琅面前,讨好地说,“娘娘,娘娘,大靖来信了。”
琳琅拆开一看。
——陌上花开,极是念你。待七八月间,蒲桃新熟,我酿一壶红泥,与你抚琴舞剑,定是羡煞菩提绣佛。
“笑了!笑了!娘娘笑了。”思晚嚷嚷着,“我就说嘛,这大靖的信,就是娘娘的心药,这不,药到病除了?”
琳琅宠溺刮了下她鼻子,“就你最会医治。”
一阵暖风吹来,桌案的纸页翻过一面又一面。
琳琅看向外面,春光明媚。
阿晚,你知道吗,九国起风了。
我们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