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唯一能识别出来的,只有一个笔触拉得很长很张扬的“王”字。
老王同老板交流的话她听着费劲,这字看着也费劲。
“书法不错。”老王落笔后,闻姜随口一说。
老王笑了下,出乎闻姜的意料,他带了些幽默感回:“比不上医生写的处方,艺术性没他们高。”
他话落摸烟,问闻姜:“可以抽吗?”
闻姜抬眸,从一旁的柜台上摸过店家陈列在那里的打火机递给老王,倒没给他点火:“你随意。”
常年跑中长途接触高原地带,老王的眼窝有些深,缭绕的烟雾乍起,他位于烟雾后的眉眼便显得更为沧桑。
他嚓开打火机,淡蓝色的火苗吻在烟上。
“你一个姑娘去色达干什么?”老王吸了口烟才问。
闻姜随意一扯:“向佛。”
老王哦了声:“稀奇。”
闻姜又换了种说辞:“闲着没事儿,见多了别人灌心灵鸡汤时配的这地方的图片,来开开眼。”
“那地方漂亮是真漂亮,色达的五明佛学院里也有不少全国各地来的汉人在修行。有很富的富商,也有事业或者感情很失意的……loser。”老王看了眼闻姜棒球帽下短到人手触上去应该会觉得很扎手的发,叹了口气,“我不信佛,不太懂,光觉得新鲜。”
捕捉到老王盯着她头发时目光停顿探究的那个瞬间,闻姜解释:“之前没见过女性顶着这么短的发型?别想太远,我不是削发准备做尼姑。”
老王闻言沉思,眼前这姑娘发削过极短,又是独自上路,且几乎没有行李,还说向佛。
他此刻不太信她的解释:“我不懂,但也能接受别人的信仰。”
闻姜不喜欢萍水相逢的人这么“善解人意”。
她脸上难道写着她想做尼姑,她要去修行?
闻姜干脆扯了个她觉得容易被人接受的理由扔给老王:“原来的头发病了一场全掉光,这是病好刚长出来的。”
老王掐着烟看她。
望向她的目光里探究是没了,但全换成了同情。
闻姜咬了下舌,竭力控制着说脏话的冲动。
真t鬼,这辈子她最不缺的就是同情。
***
和老王聊了这几分钟,闻姜不知道程放和那个她只知姓氏的男人陆某为什么动作那么慢还没进客栈。
不想老王继续探究她,闻姜换了个话题:“那俩人呢,去干什么的?”
老王反问:“陆先生和小程?”
“对。”
老王摇了摇头,喉咙被烟滚过有些瘙痒,他咳了声:“带了一箱镜头,有可能是拍片的吧?我也不确定。”
闻姜琢磨是有这个可能。
色达是摄影爱好者的天堂。
她想象着那个姓陆的男人用他骨节修长的手架起相机的模样。
那人腿长,臂长,肩宽腰细,看着不仅不羸弱反而很有料。
他气场凛冽,他站在某处拍风景那画面,应该本身就是一处风景。
***
室外远没有室内安宁。
起了强风,雨也没停。
程放见陆时寒收了伞,没急着催他进客栈门。
“寒哥”,他紧贴在陆时寒身侧,“这破天这样,我们即便能到色达估计也得在那里耗段时间,不然就只能拍一堆雨蒙蒙、灰蒙蒙的东西回去,连色达那堆闻名于世的红房子镜头里估计都红不了,更不用说拍星空了。”
陆时寒漆黑的眸移到他身上,话短:“明天会转雪,然后放晴。”
程放只敢在心里吐槽:艹,不光是行走的荷尔蒙,以后老板还要当行走的活体天气播报员?
陆时寒没理会程放的腹语,扯掉口罩拿在手里。
脸部没了遮挡,随即贴面而来些许湿冷的空气。
他告诉程放:“镜头拍不出画面感没有影响。我的眼就是最好的镜头。”
程放跟着腹诽附和:对,你的脑袋还是最好的记忆卡。
程放来不及阻止他摘口罩,但希望他重新戴回去:“寒哥,这东西你还是带着吧。”
他此前求了半天,陆时寒才答应旅途用口罩遮面。
程放身为助理,第一重考虑是:挡住陆时寒的脸,免得他路上招人。
第二重考虑他此刻对陆时寒重复:“这边天冷,我不是怕您受凉感冒发烧吗?在高原地区感冒加上高原反应会死人的。”
陆时寒的唇抿成一条线。
他淡淡地将视线从程放身上移开,再开口语气淡如水:“死了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