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听说过,东境太衍宗之名。”
“你竟是太衍宗弟子?!”萧故是真有些惊讶了。
东境第一宗,太衍宗,修真界至今最古老的宗派之一,门下大能无数,太衍宗弟子在外,任谁都要礼敬三分。
萧故的老爹当年也有意将他送去太衍宗,但听说太衍宗门规严厉,又实在不舍得儿子小小年纪离开自己,这才作罢。
“不像么?”谢微之反问。
萧故点头:“你与我从前见过的太衍宗弟子,的确大不相同。”
谢微之的懒散,与他见过的那些太衍宗弟子身上的气质,大相径庭,叫人决然无法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当日在宗门,我也是一心想着修炼。后来才发现,这世上,不止变强这一件事。”谢微之望着星空,“若是这一生全用来修炼,实在是太无趣了。”
“有道理。”萧故深有同感,向她举起酒坛。“这世上除了修炼,还有许多值得去做的事。”
“比如赏花朝城的奇花异草,尝一尝那儿的百花宴。”谢微之接话道。
两个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夜渐渐深了,四处静得似乎能听清落叶之声,谢微之和萧故躺在同一棵树上,酣然入梦。
在这一夜的梦中,谢微之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街头人来人往,有小贩走街串巷高声叫卖,酒旗招摇,茶楼中说书人的声音高昂响亮,处处都充满了烟火气。
谢微之穿过小巷,嘈杂的人声被她抛在身后,眼前是雅致的楼阁,檐角风铃在风中轻轻晃动,响声清脆。
潺潺如流水的琴音从高处传来,谢微之抬起头,只看见半开的花窗。
红袖招,她瞧着这三个字,抬脚走进了这处楼阁。
大梁平康二十三年,御使大夫燕平因贪污入罪,判秋后问斩,举家女眷及独子燕麟没入乐坊为奴。
黑暗中,谢微之睁开双眼,眸色冰冷:“何方鬼物,胆敢窥吾记忆!”
她抬手,手中灵力流转,轻易就将藏匿于暗处的鬼物擒下。
“怎么了?”萧故被这番动作惊醒,皱眉问道。
他顺着灵光看去,看见了被谢微之灵力困住的鬼魂。
一身褴褛的鬼魂拼命撞击着困住他的灵力牢笼,周身隐见血煞之气,只是任他如何挣扎,也未能脱困。
谢微之跳下树,慢慢走近这只鬼物,脸上不带丝毫笑意。
“是执念未解的怨鬼。”萧故走到她身边,开口道。
修士若是在死亡之时心有执念,死后便会化作恶鬼,不肯轮回。又因为身为鬼物,难以离开死亡之地,只能在附近游荡。若没有修士为他度化执念,那么唯有吞噬过往行人,有朝一日化为鬼王,才能离开。
谢微之淡淡地嗯了一声,指尖微动,便有光团照亮四周。
也是在这一刻,她终于看清了这只鬼物的面容。
“是你...”谢微之喃喃道,怎么也没想到,今日竟会在此遇见凡尘故人。
第39章小谢,求你带我去见闵柔.……
恶鬼抬起猩红的双眼,对上谢微之的目光,一双眼中竟渐渐现出茫然:“你是当年燕麟身边的女子...你是...小谢...”
“云翳,你为何会在此?”谢微之绝没有想到,今时今日,会在此重见故人,心绪繁杂,一时竟品不出是何滋味。
云翳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沦为执念未消的恶鬼?
恶鬼云翳认出了谢微之,虚无的形体想靠近她,却又被灵力困在原地,他焦灼道:“小谢,你带我去见闵柔...我要见闵柔,我答应了要陪她一辈子...”
谢微之迟疑道:“闵柔公主?”
*
大梁平康三十七年秋,梁帝薨,遗命五子永王承袭大统。
次年春,永王继位,改元泰安。
泰安十二年,异族举兵来犯,边境再燃战火。未及三月,大梁节节败退,边境主帅云老将军以身殉国。
幼子云翳主动请缨,梁帝点其为副帅,任心腹统领十万大军迎敌。
月余之后,线报传回京都,异族势如破竹,大军毫无还手之力,一场冲锋之后,云翳不知所踪,恐为避战而逃。
梁帝震怒,斩杀云家上下一众,唯云翳之妻,梁帝幼妹闵柔公主得以幸免,被幽禁宫中。
云翳与公主自幼相识,感情甚笃,公主体弱,多年未有所出,云翳身边也未曾纳一二妾室绵延子嗣。
云翳出征前,公主诊出有孕,云家上下欣喜异常。
梁帝因战败迁怒云氏,公主进宫求情,反被幽禁宫中。不过数日,听闻云家上下尽皆罹难,公主惊怒之下,不幸流产,此后郁结于心,卧病在床。
而云翳并非惧战,暗中混入异族王都,寻机刺杀首领。
云翳得手之后,在外征战的异族王子放弃大好形势,立刻回拨大军,争夺王位,大梁之危得解。
但云翳赶回京都,方知云氏一族被诛,妻子流产,卧病在床。
他强闯入宫,终于见到了油尽灯枯的公主最后一面。
“翳郎...”公主躺在床榻上,见了云翳,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你是来接我的么?”
云翳半跪在她床前,紧紧握住她枯瘦的指节:“是我,闵柔,我没有死,我没有死!”
“我没有做逃兵,云氏一族从没有惧战的儿郎,我刺杀了他们的首领,异族已经退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