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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懂琴音,只觉得燕麟的琴声很特别,叫她忍不住驻足。

谢微之大概是燕麟遇见过最奇怪的客人,她听着他奏了一曲又一曲,燕麟看得出,她的确不通音律。

不通音律却来听琴,也是奇怪。

更奇怪的是,当晚谢微之扔给红袖招的管事一包金银,言道要在此住下。

哪有姑娘住在乐坊的?京都中多的是客舍。

不过她给足了钱,乐坊管事哪里还管那许多。

谢微之和燕麟的关系很简单,他是琴师,她是客人。

谢微之每日会在辰时听他鼓一曲琴,而后离开红袖招,行走在这大梁京都之中。

凡人寿命不过区区数十载,许是因为这样,他们活得比修士更加尽力。

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谢微之从中走过,听见人间的声音。

这便是凡世啊。

没有那样好,也没有那样不好。

深冬的时候,燕麟忽然问谢微之,可要去梅林赏雪。

这邀约来得突兀,谢微之看了他一眼,点头应下。

卯时动身,辰时,燕麟带着谢微之,来到了城东梅林。

来赏雪的人很多,枝头红梅覆上薄雪,风骨嶙峋。

谢微之抬起手,她仍是穿着一件素衣,有片雪落在她掌心,转瞬融化。

雪地上绽开点点红梅,不用多久,皑皑白雪便遮盖了所有罪恶。

“原来你来赏雪,是为了杀人。”

燕麟瞳孔微缩,循声抬头。

谢微之站在红梅枝头,轻得仿佛一片雪,她望着灰白的天边:“你的手应该用来鼓琴。”

不该用来杀人。

燕麟披着雪白的狐裘,似要融在这片雪白中,他黑发如墨,恍如谪仙,脸上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与冷淡。

谁也看不出,他刚刚亲手收割了一条人命。

原来燕麟公子的手,不仅能奏出世上最妙的琴曲,还能杀人。

“我想,这与姑娘无关才是。”燕麟一字一句道。

“你说得不错。”谢微之低头看他,眉眼浅淡。“这的确与我无关。”

这件事仿佛就这样过去了。

几个月后的一日,谢微之意外听到了云翳和燕麟的争吵。

修士五识通明,谢微之偶尔会听到一些本无意去听的事。

与其说争吵,不如说是云翳单方面的愤怒。

“燕麟,你怎么能和永王合作!”云翳显然很是愤怒,“你怎么能做他手里的一把刀,为他杀人!”

“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他们挡了永王的路,其中恰好也有当初构陷我燕家之人,借永王之手除了他们,不是正好。”燕麟的语气一如平常。“永王是闵柔一母同胞的兄长,我助他,你不是该高兴么。”

“你...”云翳无奈地跺了跺脚,“燕家诗礼传家,百年清名,你乃燕家唯一的血脉,怎么能做他人鹰犬?就算永王得承大统,你也只会是他手中一把刀!”

若是有一日,永王觉得这把刀不好用了,便可以随意弃下!

“那又如何?”燕麟对上云翳的目光,仍是那样平静,早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他便想得很清楚。

“做永王鹰犬,至少,我能报仇。”燕麟双眼如深不见底的幽潭,“当年构陷我父亲的证据有多可笑,但那位陛下连辩解的机会也不给他,就下了斩首的谕旨。你觉得,他会为我父亲翻案么?”

云翳面色很是难看:“用你的前程,来换永王为燕家平反,值得么?”

燕家上下,只剩下燕麟一人,难道逝去人的名声,比活着的人更重要?

燕麟低低地笑起来:“云翳,一个乐坊琴师,有什么前程可言。”

云翳再说不出话来,他理解燕麟的无奈,但并不赞同他这样做。

可终究,他不是燕麟,父死母亡,眼见着亲人一个个离开自己的,不是他云翳。

庭院的榆树上,谢微之半躺在枝干间,闭眼假寐。

夏日的夜里,湖上微风带来一丝凉意,谢微之推开房门,在自己的房中见到了抱着酒壶,一身醉意的燕麟。

后来她才知道,那日便是燕麟父母的忌日。在他父亲被推上刑场之时,他的母亲也在牢狱中服毒自尽。

一夕之间,他便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两位至亲。

喝得醉醺醺的人抱住了谢微之,她面色不变,只道:“你走错了。”

他们只是琴师和客人的关系罢了。

或许是心中背负得太多,或许是自己也对自己所为犹疑,燕麟抱着谢微之,灼热的泪落在她肩上。

喝醉的燕麟七零八落地对谢微之说了许多,那是他从未展露人前的脆弱。

第二日谢微之醒来时,喝醉的人已经消失了,她按以往习惯,辰时去听琴,无意瞥见燕麟眼中一丝不自然。

他还记得昨晚的事,谢微之漫不经心地想。

又过了几日,燕麟忽然对谢微之道:“你可要同我学琴?”

谢微之抬眼看向他,似有些不明。

“若是没有旁的事,同我学琴吧。”

谢微之看着他,不无不可地点头。

左右,她也没有别的事。

燕麟会的乐器很多,不过让他扬名的是琴,世人便觉得他只善琴。

谢微之学得很快,琴、琵琶、箫等等,她都随燕麟学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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