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楚绝望的闭上双眼,准备承受那切肤不能之痛。
失重的感觉让他觉得恶心,在危急时刻他感觉到后背被人稳稳接住,一托一带,几个借力落回了地面上。
他睁开双眼,那人一身银丝软甲,里头罩了一层薄薄的茶色小衫。
褚楚开口:“鸣笙哥哥,是你?”
被叫鸣笙的这人,看着怀中人的眼睛,双目微微一顿,又把目光投向它处。
先前在城楼下叫褚楚的顾斋此时已经追到了城门外,却远远看见有二人相拥,身着红衣的男子正被另一男子亲密无间的揽在怀中。
他跑了好些步,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正脸,不是他,失落感涌上心头。恶狠狠道:“怎会是你?你来此作甚?”
褚楚仍惊慌未定,又怕顾斋看出端倪,缄口不言。
倒是身边的男子将他拉扯到自己身后,率先替他开口解围:“在下夏翳,是个茶商,常年辗转在各地,刚才正欲进城,看到这位公子从城楼上不慎跌落,幸好及时接住了他。”
顾斋向夏翳简单的施了个握拳礼,不再多言。
褚楚平复了下心绪,向夏翳深深的鞠了一躬,“刚才多亏夏公子,否则褚某已命丧黄泉了,无以为报,愿当面答谢公子救命之恩,吾知这盘宁城东有一处酒楼,请夏公子务必赏脸。”
褚楚知道夏翳八成应该认出他来了,只是碍于顾斋在此,而他当面邀请夏翳正是给了他们一个脱身相处的好机会,无奈顾斋迟迟未离去,褚楚只好装作客客气气的模样同样邀请了顾斋。
顾斋自从从城内追出来之后,一双眼睛就未离开过褚楚,那个背影和他记忆里的那个人实在太神似了,坐在城头的样子恍若那人重生。
他知道这近乎不可能,却还是从城内追出来,哪怕会失望也义无反顾!好了,现在他失望了,绝望了,谁都可能是他,但这个人绝对不可能!一个靠自己家世的风流公子怎么可能是一骑当千的天之骄子,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个病秧子!
带着满心满眼的失望、沮丧,顾斋转头就走,再也不理睬二人。
看着顾斋的背影走入了城中,褚楚正打算和夏翳解释些什么,却被夏翳制止了,夏翳翻身上马向褚楚伸出了手,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上马,我带你去别处。”
那载着二人的马匹从城门而入,不知奔向何地,从顾斋身边疾驰而过,被失落填满的顾斋抬头看了一眼,仿佛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身边溜走了,而他没有抓住。
马儿在风沙里弯弯绕绕最拐进了一处商铺后院,夏记茶铺,褚楚当然认得这里,这盘宁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这间茶铺当是夏翳家族的产业。
夏翳翻身下马,又搭手护着褚楚下马。
褚楚随他从后院进了铺子后宅的一间私密的房间,这间房间布置得十分雅致,没有商贾的市井俗气,大到房间的墙漆颜色小到暗格上的一个摆件都是清一色的茶色。
“鸣笙哥哥一句话也没问我,就把我带到这等私密的地方来,就如此放心一个刚识的外人?”褚楚在房间里转悠了许久,欣赏着房间里的布置陈设。
“非也,并非如此轻易的相信一个外人,我信的是一个会叫我‘鸣笙哥哥’的人。”夏翳望向他。
褚楚的思绪飘飞,想起上一世还是陶姜时,他父母早亡,儿时凄苦流浪,起初总能从好心人那里讨到吃食,好歹能活下来;后来陵国天灾发得越来越频,环境一年比一年恶劣,百姓们的日子都过得艰难,那一年便是从未有过的严冬,像他这样的乞儿更是难活,他已经许久都未讨到一粒米了,直到那天,他终于敲开了一扇门,那是个穿茶色圆领的小男孩,看着比他大一两岁模样。
男孩子衣着干净整洁,目光澄澈,以至于他都不敢像以往讨吃食那样伸出自己脏兮兮的小手,只颤颤的说:“哥哥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快要饿死了。”
男孩儿亮亮的眼珠子转了又转,朝门内跑去,片刻后把一个布裹递到他面前,里面叠着两块不算新鲜的梅饼,又递了他一只水囊。
男孩说:“现在已经过了饭时了,我们家也没有别的多余的吃食,只有这两块梅饼,先给你吃,明日午后你再来。”
那梅饼的滋味他已经记不得了,但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觉得那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第二天他准时,去了那家铺子,这一次小男孩给了他半碗稀粥,之后的每一天,男孩都会故意偷剩下半份吃食给他。
男孩出生于世代茶商,父母常年在外行商,虽然陵国每况日下,唯独商贾富足,吃穿从来未亏待他,还给男孩私下里聘了教书夫子,也算是陵国里比较富裕的家庭了,男孩每次课后总会找机会溜出家门,因为他知道小乞儿一定就在他家附近,然后把夫子课上教给他的东西手舞足蹈的复述给他,教他认字习字。
陶姜永远记得,那个干干净净给过他一饭之恩的小哥哥告诉他:“小乞儿,我的名字叫做夏翳,小字鸣笙,这个小字是夫子给我取的,别人都不知道,我只告诉你,你要是记不住就记住一首《四气诗》。”男孩儿学着夫子那样囫囵转着小脑袋念到:“衡若首春华,无楸当夏翳。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1】
从那以后,每次再见到他,陶姜总会乐呵呵的一口一个“鸣笙哥哥的唤着他。
可惜陵国越来越衰败,周边的很多国家都虎视眈眈,夏翳的父母担心再让儿子待在陵国恐生变故,打算将夏翳接去他们在的国家。
那时已经是小少年的夏翳给陶姜指了条明路,说陵国恐有征战,国主一定会再次招募兵士,到时候他可以去试试,至少在军队里能保证他吃得饱、穿得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