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奔波赶路,终于日落之前赶回了盘宁城,夏翳早早的就在等他了,又亲自换了马车送褚楚回驿馆。
事实证明,等得焦头烂额的不止有夏翳,还有醉梦欢四人、旺喜等,一打听,才知道是送受降书的官吏到了,而驿馆里既找不见褚楚,更找不见顾斋,虽然褚楚早已知会他们独自受邀去夏记喝茶,但他们不知道夏记在哪儿,无处寻人,偏偏这个时候顾斋也不见了。
听得人回来了,那位官吏赶忙赶过来,向他递上受降书。
褚楚自然是认识这位使臣的,是陵国早已退离朝堂的老臣,很是慈眉善目的一位老人家,从前陵国的外交都由他负责,战事起之后,老人家就告别朝堂隐匿在市井,但仍然关心陵国安危,常常与他有书信往来,询问边关战况,不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1】,都与他一样的心忧天下苍生。
国主将这位老大人请出来,看来的确重视这次与川国的协议。
老使臣见到褚楚,就要向他下跪行礼,呈递降书,褚楚赶忙托了老大人一把,接过他的降书,“晚辈年轻,受不得大人如此礼。”
“有什么受不得的,你是川国的主招降官,代表整个川国,而他只是代表陵国受降之人,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下跪行礼呈递降书是基本礼节,褚大人还是年纪太轻,心软得很呐。”顾斋斜倚着靠在门檐上好一会儿了,但没有走近,语气不是那么好。
老使臣听得这话,不敢坐了,知道是顾斋,赶忙要向顾斋行礼,这位大将军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的,那些年他常同瓮舒将军往来书信,对这位川国战神有所耳闻。
顾斋缓步往内厅走,却又说:“不必了,还是褚大人说怎样便是怎样吧,咱们这位褚大人才是主招降官,是我一时僭越了。”
褚楚想这人怎么像吃了□□似的,什么话都让他给说尽了,明里暗里合着都与他不对付。
褚楚装作没听明白顾斋那嘲讽,问:“将军今日去哪里了,他们找不见您人许久。”
“褚大人好像没资格询问我的去处,您是主事之人,可您交到了‘新朋友’,就整整一天神龙见首不见尾,那人竟那么有意思,让大人连正事也不管不顾了。”顾斋答。
两人心里都暗自揣着事,没人将话题再继续下去,只当揭过,一时间整个驿馆大堂都充斥着尴尬。
老使臣见二人气氛剑拔弩张,却都没有就陵国招降的事作出反应,他等了一天本就忐忑,如今看这模样,心里更是急得要命,可他们谁都不发话,他不敢打破僵局,怕给陵国招来无法挽回的灾难。
褚楚坐在厅堂上仔仔细细的阅读降书上的内容,确认没有什么不妥当之后,便签署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自己的印章,又把降书交给了顾斋,让顾斋盖上自己的印。
待得二人的印信全数盖上后,褚楚被兵士护着出了驿馆,坐在马车上往城楼而去。
有着天人之姿的少年公子手执朱红降书,站在城楼上面向城内宣告,可不知为何声音却有些发抖,陵国百姓只当是这位招降官太年轻,未曾经历过这样的大事,川国兵士则埋怨褚楚身娇体弱,气力不足,不若让他们的神将军出马更有震慑之力,觉得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主招降官!
褚楚的声音很是好听,可他读出的一字一句,却缺少了抑扬顿挫的语调和感情:“陛下高义,愿放陵国一条生路,现降书已订,剥夺国体,以后便不可擅自称国,即日起划为川国属地,从今往后,需岁岁来朝,缴纳贡赋,愿山河永固,共享太平。”
褚楚在心中暗自咬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有朝一日,陵国定会脱离川国重新站起来。
褚楚不愿再盯着这降书,把目光望向楼下的顾斋,发现他好像兴致缺缺的样子,明明这个人以前在和他交战的时候,是那般拼命奋进,如今目的达成,为何是这个样子,全然没有半分喜悦,他在心里琢磨着。
顾斋也发现了褚楚的目光,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眸中有神,目光坚毅,像黑夜里星星一般发着光,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双眸子和平时有些不大一样,不光如此,他又一次觉得,今日这个人也和平时柔柔弱弱的那个“小病秧子”不太一样。
一支暗箭划破长空不知从什么方向朝城楼上的褚楚射去,速度极快,褚楚平日里听箭声听惯了,下意识的偏开了脑袋,箭矢擦着他的脖颈插进了在身后的木橼上,褚楚还有些发愣,只听到有人喊着“保护大人!”
再看之时,顾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轻功飞跃至他身边,将他拉到了身后,跟上来的护卫军把二人牢牢围住,护送着往城楼下走。
二人被手持护盾的护卫们团团围住,挨得极近。
褚楚的耳边传来了顾斋的声音,他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褚楚在自己的伤处抹了一把,把正在往外冒的血珠擦掉,笑笑说:“只是一点点皮外伤,无碍的。”
少年的笑温暖和煦,顾斋看得愣了,回过神来,语气也柔了三分:“等会上我的马,先不急着回驿站,我马鞍上有些金疮散,出城后给你上药。”
突然温柔下来的顾斋就像转了性子一样,让褚楚感觉到诧异,顾斋则授意团团围住他们的护卫们伪装送人上原先的马车,而自己带着褚楚从另一个不起眼的方向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