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听到咳嗽声她便知道不假,现在果然证实了。
“鸡瘟?那严重吗?”她问。
“不严重那么多年轻人谁舍得留在家里,早赶出去干活了。”
“老妈妈,那你们这一季粮税还要紧吗?”
老人叹了口气,“天要下雨,有什么办法。大不了就是被抓起来,或打死或关死,随他们去吧。”
兰沁禾之前鲜少同这些庄稼人接触过,不曾想到他们心中竟然悲观至此,遂说道,“您别这么说。你们将这里的实情上报给官府,出了这样的灾,朝廷就算不抚恤也断没有再逼你们交税的道理。”
“呵,官府?”老实憨厚的老人冷笑了一声,接着摇了摇头,叹道,“姑娘果真是从皇城里出来的读书人。”
她只说了这一句,没有接着往下讲,催促着兰沁禾回去,“这里有病气,姑娘还是早些离去吧,不要沾染了污秽。”
那声冷笑让兰沁禾心里极不是滋味,像是细细密密的针扎在了心上。她快步上前,拉住了老人的手,“老妈妈等等,我读过几本医书,让我进去给村里人瞧瞧吧?”
老人并不感激,“姑娘,你心地是好的。可刚刚交完年税,村里的人家拿不出钱来,你就算开了长生不老的方子,咱们也抓不起药。”
“我出钱。”兰沁禾扭头看向银耳,“你回去取钱,一会儿过来找我拿方子去买药。”
“这……”老人一惊,惊疑地来回打量兰沁禾,“姑娘,你图什么啊?”
兰沁禾垂眸,浅浅地苦笑,“图个无愧吧。”
……
村子里来了位皇城的大夫,挨家挨户地去诊脉看病,还免费给药吃。
这无疑是件稀奇的事儿,大家都翘首以盼盘算着什么时候轮到自家。
“大爷,您这不是鸡瘟,是着了凉了。”兰沁禾把老人的手放回了被子里,柔声开口,“是药三分毒,咱不吃药,多加两床被子,捂一身汗就好了。”
“大夫,我爹真的不是鸡瘟?”旁边站着的儿子担忧道。
“嗯,老人家身体弱,煨点热粥喂下去发发汗就好了。”
“我就说不是,偏你们瞎操心。”床上的老人又咳嗽了两声,接着对兰沁禾道,“大夫啊……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您。”
兰沁禾本来已经站起来的身子又坐下了,她倾身问,“您说。”
“大夫啊,”老人伸出了手抓住了她,“我家里四个儿子,您要是没有婚配……”
兰沁禾一噎,转而失笑,“老人家,我已经娶夫了。”
老人有些失望,眼睛一下子黯淡下去了,“哦……那是我们家没福气了。”
在村子里活了几十年,他还从未见过有像这位大夫似的仙女,看样子又是有钱人家的,还会治病,要是能结成亲家,是天大的好事。可惜了。
兰沁禾笑笑,站了起来,“那您好好休息,我再去下家看看。”
“嗳,老三,送大夫出去。”老人唤道。
旋即有一年轻的汉子跟了兰沁禾出去,到了门口兰沁禾侧身拦了他,“好了就到这吧,不必送了。”
“大夫……”那人却倏地拉过了兰沁禾的手,塞了什么东西过来。
兰沁禾低头,发现是十个钱,上面沾了油光,略微发黑。
“不不不,我不收钱的。”她忙把钱还给了人家,“你们还紧着这一季的田粮税,用钱的地方多着。”
地里的庄稼汉说不出漂亮话,他摇着头红着脸道,“您收下,您一定收下。”
“我今日来便没打算收钱。”兰沁禾依旧拒了,“你要是再强给我就走,往后再也不来了。”
国子监司业、西宁郡主这两项的俸禄让她已经拿了二十年的百姓血汗钱,这时候再没有拿钱的道理。
那人愣了愣,怕兰沁禾真的恼了这才将钱收了回去,呐呐地有点紧张。兰沁禾见他不再言语了,于是赶去了下一家。
走出了一段路,她稍稍回眸,就见那汉子跪在地上,朝着自己的方向磕着头,久久不起。
兰沁禾忽地眼睛一热,抿着唇别过头去,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是了,她都忘记了,曾经的一腔为生民立命,似乎真的在京城的纸醉金迷中渐渐淡去,再也记不起来了。
“主子!”
远处银耳跑了过来,她挑了个箩筐,“药都采办好了。”
药都是安份包好的,兰沁禾拿了一包拆开,指尖在药堆上扫了扫,皱眉道,“你是去哪家药铺捡的药,穿心莲都烂了。
银耳一愣,就听兰沁禾又问,“怎么没有带大夫过来?”
“回主子,他们一听说是去治鸡瘟大多都不情愿。”银耳也很为难,她总不能把人捆了来。
“岂有此理,放着满城的病人不治,就连卖的药都是坏的,这些不知道积压了多久,见你不识药理就挑出来哄骗你。”兰沁禾一把将药包扔回去,“你拿着这些药同他们质问,再告诉他们,是常州知府请他们来治病。”
银耳低头,“是,那奴婢去了。”她没有告诉兰沁禾,她打一开始就告诉了那些医馆是常州知府请他们过去,可对方依旧不冷不热毫不在意。
兰沁禾负手恼火了一会儿,接着转身还是先紧着给人瞧病。
她本以为将官府的名头抬出来,那些大夫必定不敢马虎。可她到底忘记了,这里是常州、王瑞的老家,不是那个西宁郡主呼风唤雨的京城。
到了傍晚,银耳重新抬了药回来,“主子,药都换过了,只是……”她面露愧色,“他们说若是官府请医治病,该由官府的大夫去办差,他们没有越俎代庖的道理。”
“那官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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