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嘉庚现在已经怕了这个动作,一边往后躲一边忸怩道:等等,去车里再说,会被人看到!
好。
昨天后半夜突降暴雨,连吹带打的,小区草木倒了一片,李赫南的车前盖上也落了一大截枝桠,绿盈盈的一大串,怪可惜的,李赫南将那树枝拾起,俯身去查看前玻璃有没有刮损。
黎嘉庚扶着老腰正要去拉车门,却听李赫南那边发出呀的一声惊叹。
怎么了?黎嘉庚忙撤回手,绕向前方,是不是玻璃被砸了?
能令李赫南发出惊呼的事情可不多。
他看到李赫南专注的盯着车前盖上某一处,眼神既温柔又明亮。
他压下声音,疑惑的顺着对方目光望去,只见在车前盖和玻璃连接处卡着一小团毛茸茸的东西,因为淋过雨的缘故,羽毛疏落不齐的紧贴身体,看起来更小只更孱弱,黎嘉庚不懂鸟,甚至看不出它是活的还是死的。
他看向离恨啊,压低声音问道:死了吗?
李赫南盯着那只鸟,谨慎答道:还没。
接着又道:是灰喜鹊幼鸟,刚开始长羽毛,可能是昨天大风刮下来的,也许内脏有出血,翅膀可能也有些骨折。
小生命很脆弱,它听到人声,艰难的动了动脑袋,杏色的喙看起来仍然稚嫩,它可能才刚学会飞行,还没自己啄起过一条虫就被晚来疾风吹到了这里。
黎嘉庚心生不忍:那,还有救吗?听他说了一长串,感觉很严重的样子。
李赫南的眼睛更亮了:有。他转头看向黎嘉庚:不过要辛苦你了,你可能要自己打车去搭地铁了,我需要先把这个小家伙处置一下。
没问题!刚才还扶着腰一步一颤的男人,现在又龙精虎猛了,朝小区门口蹿出一步又停下来,大声道:你一定要把它救活啊!
李赫南朝他挥挥手:我尽力。
后来李赫南给黎嘉庚发来消息,汇报说小喜鹊已经得到妥善的处理,但尽人事听天命,今天要是能缓过来就能活,目前安置于家里的落地窗前,还特别嘱咐黎嘉庚今天如果回家早注意一下,别给踩了。
因为惦记只从天而降的小家伙,黎嘉庚感觉腰不酸了屁股也不疼了,下班也不去钻研厨艺了,直接打车回家去看鸟。
没想到李赫南和他想一处去了,他们几乎前后脚到的,李赫南开门时看到黎嘉庚正踮着脚轻轻朝落地窗走,忍不住就笑出声来:早说你也惦记我就直接去你们公司接你了。
你可拉倒吧,别到时候碰上周总他得拉着你请教勾仔秘诀。黎嘉庚头也不回的怼道。
李赫南哼笑:的确有秘诀啊,前提是他得现有一只鸟
黎嘉庚朝他比了个手势:我怀疑你在开车。
李赫南还想顺着话茬聊两句,那却敏锐的察觉到气氛不对了,黎嘉庚撩开窗帘的一角,应该已经看到自己上午安置在窗前的小家伙了。
它还好吗?李赫南放低声音。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猫着腰慢慢蹲了下来。
李赫南意识到什么,顿时收起玩笑神色,脚步放缓,朝恋人走去,那个,你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的,毕竟它那么弱小,又在外面冻了半宿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那些年,在急诊和病房两头跑的时刻,每次从手术室出来都要面对一张张写满期待的脸。
但现实毕竟有喜有悲,不是每个心愿都能实现。
他的手轻轻搭上恋人的肩。
嘘黎嘉庚朝他比了个手势。
咦?
实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小家伙在吃东西。
虽然翅膀扎着纱布和固定支撑物,身体半歪斜着,但却在挣扎着吃东西。
鸟食是他这本来就有预备的,无盐的纯肉火腿切碎了拌上小米,加温水泡软了,搓成一小条一小条,鸟窝是他临时找了只大碗,碗底垫了点碎布,那几条鸟食就放在小家伙身边,但凡它有点求生欲侧头就能吃到,但是直到他临走前小鸟还是那副半死不活怏怏的样子,刚才看黎嘉庚突然安静下来,他还以为小家伙没熬过去。
居然是自己挣蹦着要吃呢。
傍晚的阳光和煦并不刺眼,从窗外远处的云打进来,落在黎嘉庚额前的发丝上,他也才进门,鼻头还凝结着几滴汗珠,他看着那灰色的小毛球,专注得入了定似的。
李赫南知道他是觉得新鲜,蹲下来陪他一起看:幸亏是小喜鹊,要是麻雀还救不了呢,麻雀气性大,家里呆不住。
黎嘉庚忽然扭脸看向他:家里有没有牛肉?
李赫南一怔:有,冰箱里。
黎嘉庚立刻站起来大步朝冰箱走去。
李赫南也跟着站起来:你知道哪个是牛肉吗?我帮你拿
很神奇的,从没下过厨的黎嘉庚主动要牛肉,还不让帮忙,李赫南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在旁边看着。
只见黎嘉庚把牛肉切下一小块,然后都斩成半厘米粗的小长条,长度大概三四厘米吧,然后用刀背敲软烂,最后过了一遍水,也不擦,就这么水淋淋的捧到了落地窗前。
李赫南这才看明白:你要用生肉喂它?
你看着吧。
他们再次来到窗前,果然,李赫南留在那的几条自制鸟食已经被拱烂了,却没被吃进去。
来,看这,吃这个黎嘉庚用一种逗小猫的语气啾啾着吸引雀仔的注意,小鸟确实饿了,张开杏色的喙做出想要吞咽的动作,黎嘉庚立刻把一小段牛肉竖着塞进它嘴里,在李赫南惊讶的目光里,小喜鹊顺利的将牛肉吞进了肚。
如法炮制,又这样吞吃了三四条鲜牛肉,小家伙的嘴才终于不再大张着。
它还需要妈妈喂呢,自己是吃不到食物的,而且鸟食已经干了,它不好吞咽。黎嘉庚一边洗手一边说道:我原来也捡过一只灰喜鹊,捡到时比它还小呢,就是这么喂大的。
然后呢?李赫南倚在卫生间门口,问道。
然后,它似乎把我当成它妈了,见到我就喳喳叫,见不到我也喳喳叫,我管它叫小灰灰,才长出一点羽毛就要试着飞,在家里到处拉屎洗完手,黎嘉庚面无表情的打开洁面膏,挖出一坨分别点在额头、两颊和下巴上:后来,它死了。
死了,肯定是死了,灰喜鹊的平均寿命是八到十年,即使当宠物养顶多能再延长一两年,如果这是发生在黎嘉庚小时候的事,小灰灰肯定早已仙去。
但看他的表情好吧,糊着洁面膏也看不清什么。
不是寿终正寝的吧?李赫南问道。
洁面膏在脸上氧化出许多细密的白色泡泡,黎嘉庚不及回答,掬起水往脸上拍打,泡沫被水流冲刷干净,几缕水迹顺着鬓角和下巴流进衣领里,在他的肩膀和胸前留下几大块洇湿。
好多年前的事了,不提了,我们来给这个小家伙起个名字吧?移开手巾,又是一张雪白干净岁月静好的脸。
李赫南看着他:好,你想管它叫什么?
小灰灰。黎嘉庚脱口而出。